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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念修罗一念慈悲 ...

  •   王姓富商能够感觉到那柄短剑的剑锋,此刻正稳稳地抵在他的脖颈处,他甚至能感觉到剑刃上那细微的血珠,正顺着脖子往下一点一点地滴。

      他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可齐思铭这样手起刀落的,还是让他整个身子都不由得僵住了。

      齐思铭那张俊雅的面孔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也没有警告,有的是一种近乎于漠然的平静。

      他知道,在齐思铭的眼中,自己的性命与蝼蚁并无分别。

      答应,或者死。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吐出一个“不”字,这柄短剑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咙,就像碾死一只虫子。

      “殿下饶命……”最终,他还是屈服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听到想要的回答,齐思铭慢条斯理地收回短剑,他脸上的暴戾褪去,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贤王,仿佛刚才那个样子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事情解决了,”他将玉笛别回腰间,转身看向高玥,“我们走吧。”

      血腥味混杂着万花楼的香膏气味,让高玥胃里一阵翻涌。

      就在齐思铭将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她的身体不可积微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刚刚的那个齐思铭,让她感到陌生。

      理智上,她明白这是最有效的手段。

      对付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讲道理不如讲刀子,利用他们去牵制太子,也是目前破局的最优解。

      可情感上,她却难以释怀。

      那个梗着脖子要忠于太子的王姓富商,还有那些被家人软肋威胁不得不屈服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也不过是想在权力的夹缝中求生罢了。

      齐思铭的动作僵在半空,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回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万花楼,外面灯火璀璨,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行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热闹的人间烟火图。

      可这份热闹,却与他们二人无关。

      他们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气氛压抑得可怕。

      高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帮助齐思铭夺嫡是她在这个游戏里的唯一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是必要的。

      可她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齐思铭手握短剑时,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还有那些富商匍匐求饶的样子。

      真的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尴尬,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姐姐,姐姐!买一个糖人吧!”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挤到他们面前,高高举起手中一枝捏成蔷薇花形状的糖人,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姐姐,这朵蔷薇花跟姐姐很是相配,让您的相公帮您买一枝吧!”

      相公?

      高玥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可对上小姑娘那清澈又充满期盼的眼神,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板起脸,不再理会小女孩,抬脚便要继续往前走。

      “姐姐,买一枝吧,求求你了。”

      小女孩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侧,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今天街上这么热闹,要是我一枝都卖不出去,我阿娘会打我的……”

      “我真的不需要……”高玥刚想再次拒绝,身旁的齐思铭却开了口。

      “买一枝吧,人家小姑娘也怪不容易的。”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要买你自己买,我不爱吃糖。”高玥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齐思铭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从钱袋里掏出几文钱递给小女孩,接过了那枝晶莹剔透的蔷薇花糖人。

      他很快追上了高玥,不由分说地将糖人塞进了她的手里。

      “我都说了我不吃糖。”高玥皱眉。

      齐思铭却不接,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夜色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你不吃糖,那可否跟我去一个有人吃糖的地方?”

      高玥一愣,看着他眼中那份她看不懂的情绪,鬼使神差地没有再拒绝。

      她默默地跟在齐思铭身后,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破旧的院子,院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

      齐思铭推开虚掩的院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里飞奔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爹!”

      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这声“爹”让她愣在原地。

      她的目光越过那个小女孩,竟然到院子里还有六七个孩童,他们此刻正用好奇的目光,怯生生地打量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高玥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狗血剧情。

      这些……该不会都是齐思铭欠下的风流债吧?

      那他们的娘呢……

      她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向齐思铭,而齐思铭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低声解释道:“他们都是从小没了爹娘的孤儿。

      我遇到他们时,他们有的在街边乞讨,有的都快饿死了,所以我便将他们都安置在这里。

      为了不让外人说三道四,以免让他们受人欺负,便让他们都喊我爹。”

      高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那些孩子,又看了一眼齐思铭,脱口而出:“能认当朝皇子当爹……这些孩子,怕是不知道自己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

      话音刚落,一个胆子稍大些的男孩走到她面前,仰着小脸问道:“你一定就是娘了吧?”

      娘?!

      “我不是……”高玥刚想反驳,却猛地想起了齐思铭刚才的那番话。

      她看着小男孩眼中那份纯粹的期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蹲下身,有些僵硬却又格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男孩的头。

      她没有看到的是,她身后的齐思铭,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的弧度。

      高玥顺势将手中的蔷薇花糖人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怯生生地接过,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娘”。

      这声娘让高玥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站起身,抬头对上齐思铭的目光。灯火下,他的轮廓柔和,眼神里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被他算计了!

      这个男人太懂得如何玩弄人心,每一次,她都会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明明刚刚在万花楼里,包括从万花楼出来的时候,都是她占据了上风,怎么绕了一圈,反倒是她心里有些内疚了?

      就在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面容和善。

      她看到齐思铭,亲切地唤道:“阿铭,你回来啦。”随即,她的目光落到高玥身上,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饭菜都做好了,快进来吃吧。”

      齐思铭看了一眼高玥:“折腾了一晚上,想必也饿了,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话音刚落,高玥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脸颊瞬间有些尴尬,只能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屋子。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半旧的四角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那妇人极有眼色地为他们添上碗筷,便借口去照顾孩子们,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她是王大娘,身世清白,为人老实,你不用担心她会嚼舌根。”齐思铭为高玥夹了一筷子青菜,“平日里她就住在这,帮着给孩子们做做饭,也算是孩子们的家人。”

      “我又没问你……”高玥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小声嘟囔道。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问他:“所以,你平时晚上不回去,就是住在这里?”

      齐思铭没有出声,只是拿起碗喝了一口汤,算是默认了。

      高玥心里那点最后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可她偏要嘴硬,带着几分傲娇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小孩子,又吵又闹,麻烦得很。”

      齐思铭握着碗的手顿了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喃喃道:“你与她……倒是一样。”

      “她?”高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她脑中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道:“是你母妃吗?”

      听到这两个字,齐思铭的身体骤然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对劲。

      高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之前就听说齐思铭在宫中爹不疼,娘不爱。生母淑妃失宠后被打入冷宫,他自己也是在冷宫那种地方长大的。自己的这一句话,怕是又戳到他的伤心处了。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齐思铭垂着眼,盯着碗里的白米饭,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就在高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突然自言自语道:“我与她今生的缘分,早就尽了……”

      高玥小心翼翼地追问,“是……她不要你了?”

      齐思铭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高玥从未见过的悲伤与恨意。“不要我?”

      他忽然低笑起来,“她不是不要我,她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她的儿子。”

      “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心,“一个能让她走出冷宫,能让她报复所有仇人的工具。

      她恨皇上,恨皇后,恨所有看不起她的人,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和怨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她也讨厌孩子。”齐思铭的目光移向窗外,看着院子里追逐打闹的孩童,眼神变得悠远。

      “在她心里,孩子不过是累赘罢了。

      我小时候,只要哭一声,换来的就是她更疯狂的打骂。”

      高玥完全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齐思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源于对权力的渴望。

      却从未想过,这伤痛最深的来源,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根本不是爱,只是一道道的枷锁罢了。

      “所以……”高玥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收养这些孩子,是因为……你想给他们一个你从未拥有过的童年?”

      齐思铭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玥终于明白了。

      他为什么会对那个骂他“得不到爹娘宠爱”的富商动了杀心,为什么会在听到她说“不喜欢小孩子”时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所有的狠辣、多疑和没有安全感,都源于那段暗无天日的童年。

      她伸出手覆在了他冰冷的手背上,认真地看着他,“那不是你的错。”

      齐思铭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你不是工具,你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就是你。”高玥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以后,你可以选择你想成为的人。”

      她的声音很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齐思铭看着她,眼中的波涛汹涌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

      第二日,京城有名的酒楼“醉仙居”被齐思安包了下来。

      他要在宫外宴请京中各大商贾,为运河计划筹措资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子清了清嗓子,终于提到了正题。

      “尔等商人,虽身处市井,亦是我大胤子民,如今国库吃紧,为国分忧,乃是尔等本分……”

      他此番言辞,听上去冠冕堂皇,句句在理,可在座的商人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这话传到他们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一个胖胖地商人站起身子,举着酒杯笑呵呵地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我等能有今日,全赖朝廷庇佑。为殿下分忧,为朝廷分忧,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这运河大计利国利民,我等自然是鼎力支持。不过……这沿途的商路、码头的经营权,我等若是能参与一二,筹措资金时,也能更有底气,更能为殿下尽一份心力不是?”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表达了支持,又点明了要好处。

      “是啊,殿下。我们出钱可以,可总得让我们看到些回头钱吧?”

      “这运河一开,若是能由我们几家联合经营沿途的船运,那资金绝不是问题!”

      “殿下若是能允诺我等三年的免税期,别说一个运河,两个我们都给您凑出来!”

      这些商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无利不起早是他们的天性。

      若是太子这边能给足好处,那两边下注,讨好谁不是讨好?

      谁知,齐思安听着这些讨价还价的言论,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淡去。

      他放下手中的玉箸,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喧闹的雅间瞬间安静下来。

      “本宫还以为,今日请来的是我大胤的商贾栋梁。”

      “为国分忧在诸位口中,竟成了一桩可以讨价还价的买卖?”齐思安端起酒杯,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本宫今日才知,原来商人的‘本分’二字,也是明码标价的。”

      他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将出钱视为商人们理所当然的义务,丝毫没有要与他们平等商议的意思。

      在座的富商本就受了齐思铭的胁迫,此刻又见太子这副轻视自己的模样,心中更是窝火。

      我们凭本事赚来的银子,凭什么要给你这副“赏你个脸”的态度?

      所以当齐思安正式提出,希望他们能为运河工程慷慨解囊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太子殿下,实在不巧,小人家中老母近日病重,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是啊殿下,我那批运往江南的丝绸被水淹了,如今连伙计的工钱都快发不出了,实在是囊中羞涩……”

      这些富商们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纷纷找着各种借口推脱。

      一时间整个宴会上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资。

      齐思安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拿着酒杯的手气得微微发抖。

      就在他准备发作之时,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道:“殿下,不好了!运河堤坝那边的劳工……闹起来了!他们说已经好几个月没结到工钱,再不给钱,他们就要……就要罢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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