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剪影》长居东街

1、木讷的真宜

　　“张太太，这边请！”一蓝衣短衫小婢向右边亭台摆手。今日她心情如今日的阳光一样明媚，虽说有丫鬟指路，但不用指路，她也是熟悉这条路的。毕竟她的亲姑母就住在这园子里。
　　“姑母近来可好？”张太太和善地问道。
　　小婢答：“老夫人近来心情挺不错的，且有了小夫人的照料，老夫人精神头可好了。”
　　张太太笑，“我知道了，这就好。”
　　进了屋，一撩开帘子，张太太轻轻踏入屋子，声音却清亮无比，“姑母，莹莹来给您请安了。好久不见，怪想您的！”说着，张太太已经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顺便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另一侧的貌似正在认真打着络子的刘真宜，她看过去时，真宜小白痴还对人家傻傻的笑了一下。
　　张太太弯弯眼睛，用莲帕掩了嘴。
　　老夫人咳了一声儿，“前阵子，你就托人递话儿说你要来，我呀盼啊盼，盼了许久，今儿个才看到你的身影呢！”

　　张太太低下头挨着老夫人，“那我在这里先给姑母赔个不是，前些天，您也知道我家那位的事情，我也一时抽不出身来，总归啊今日得空，我立马来拜访您。就算是没来的那些日子，我可也是天天想着姑母，念着姑母的！”
　　“瞧瞧这嘴甜的，真宜，听见没，跟你表姐学着点儿。”
　　刘真宜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答道：“是。”
　　老夫人摇摇头，一双慈目看着张夫人，“她呀，要有你一分，我便也高兴了。”
　　“老实人才能好好地伺候您，伺候立行。况且，真宜也不是没有聪明劲，又是待在您的身边，还怕弟妹不被点醒吗？”
　　“要真如此，我也便心宽了。”
　　真宜打着络子，在旁听着婆婆和表姑子的谈话，不言不语。在这个家，她也没必要多言语。
　　她是没见过丈夫的新嫁媳。听说丈夫在外已经有了一名名门闺秀，两人曾经是同学，后来相识相知成为恋人。

　　但是老夫人不承认这个女子，说是未经过明媒正娶，记于祠堂，便也算不得数。老夫人虽然让自己的儿子上新式学堂，甚至出国留学，对儿子的新行为举止不加以微词，也未有阻拦。但这也是因为她的儿子是男丁的缘故。

　　至于儿子的交际花太太，老夫人只见了照片，还未谋面就已经不大喜欢。更何况还是让自己儿子神魂颠倒的女子，这就不是一个贤惠夫人的上佳人选。至于真宜自己，老夫人私底下对她的判断肯定只有贤没有惠，说将就都差上那么一点儿。

　　王家是当地大户，王立行是王家嫡支唯一男丁，近些年来风起云涌，王立行受新式思想影响外出求学，现王家里里外外全靠老夫人操持，老夫人娘家是当地有名望的张家，今天来的张表姐就是老夫人的娘家人―亲侄女。
　　现在立行兄正在读大学，当然他是与他的爱人一起念书的。
　　“对了，立行快回来了吧。”
　　“你这消息可真灵通的！”
　　“哎，这不是立行给他姐夫通了气，我不也知道了吗？”
　　“嗯，立行呢！在外漂泊了许久，这次回家，各方面的事务该让他熟悉起来，宗族长辈们都拜见拜见，你是他亲表姐，到时候可要帮帮他啊！”
　　“姑母，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您不说，我们也会帮忙的。”
　　“外面怎么有些吵吵啊？真宜，去看看吧！”
　　“喔，好。”
　　眼见着王小夫人出去了，张太太试探地说，“姑母，听说，立行认识曹秘书。”
　　“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嗐，就一普通人罢了，只不过与我们家有点商业往来，姑母不用放在心上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想，好像有点印象，叫什么曹仲吧。”
　　“就是他，原来立行跟您说过呀！”
　　老夫人挑眉，“可不是嘛！我还当谁呢，立行提过一点，那曹仲还是那个女人的亲弟弟。”
　　“那就是一家人哪。”
　　“啧啧啧，她进门了，她拜见过我？还是你见过她父母？”
　　“这……总归不是立行看上的人嘛！”张太太讪笑。
　　“立行看上谁了，我可不知道的。”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抚着真宜做的拙劣刺绣。
　　张太太眼神一转，“哎呦，姑母，侄女也仅是过一嘴，该打，那边的女子哪有我们本地的单纯贤惠持家。”
　　老夫人不置一词，但沉思了一下，还是说道：
　　“是啊！做人脚踏实地、勤俭朴素，做妻子安于内院，伺候丈夫，生儿育女。这是女子的本分。
　　张太太忙低头说是，当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真宜回来了。
　　“母亲，管事说刚刚只是外面几个新来的下人不懂事大声了点。”
　　“这等不规矩的人怎么也招了进来，真是的！你去吩咐管事，让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的。”
　　张太太瞧了老夫人神色，探身说道：“姑母院儿里的金桂开得可真好，在金粉色的天空下，开得更加灿烂。哟，这都几时了，瞧我光跟姑母聊得开心，都忘了时辰，那姑母我就先告退，改日，我再来拜访您。”说着张太太已站起身行别礼。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个儿慢走，阿香，送送张太太。”
　　“姑母，莹莹告退。”

　　张太太走了后，房里就安静下来。老夫人年纪大了就不怎么喜欢说话。真宜也是个内向沉默的孩子，在老夫人身边，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真宜有时候木讷地让人着急，有时候又透出一点小机灵。
　　老夫人想喝茶了，真宜就能看出老太太所想，将温茶递给老夫人。
　　而且真宜肯学，她常常跟着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学习烹茶、学习修剪盆栽、学习怎么给老夫人按摩 ，学习刺绣。老夫人瞧着收一个学生还挺好的，尤其是将一个笨得不得了的学生教会，那多有成就感。

　　所以老夫人没事就教着真宜练琴，画画。但很快老夫人就没再坚持了，真的怎么也教不会 。
　　“算了，我做什么，你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跟着做，看着就行了，只让你陶冶陶冶情操好了。”
　　老夫人看向真宜时，她一副苦瓜脸，眼睛好像表示，不是她不学，而是真的学不会。
　　“你就沏茶还可以，去沏一壶茶来。”
　　“哦。”

　　过了会儿，嬷嬷发现小夫人就站在老夫人身边，端着碗，碗里盛着热汤，碗非常烫手，可她半点不敢松懈，咬着牙，镇静地站着。老夫人跟旁边的嬷嬷正说着话，余光扫到她，皱了眉：“瞧瞧这傻孩子，把碗放下吧！”一旁伺候老夫人的嬷嬷上前接了碗，“夫人也是心诚，老老实实地伺候着老夫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