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棕篇》野马原之月

38、第 38 章

　　“窗口那边透出的是什么光亮？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向着虚拟阳台说台词的男生转过头看镜头：“现代人还用这样的语言谈恋爱吗？”
　　镜头后冒出一只手，用手上卷着的剧本敲了他一下：“你就好好照剧本演吧，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哪里有资格说三道四。”
　　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说：“为什么老是要演《罗米欧和朱丽叶》呢，就算是经典也不能每年都演吧，不觉得很腻吗？”
　　“老大，拜托你认真点行不行，我们可都指望你了。”
　　他突然有了兴趣，坐在道具上盯着镜头：“我倒有个想法，不如……”
　　后面的话我突然都听不到了，脑袋好像突然充血得很严重，耳鼓里只有嗡嗡的血液流动的声音，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可以理解他在说什么，语言对于他来说是多余的，他的眼睛更胜过千言万语。
　　黎雨按下遥控器：“好像拿错了，不是这卷。”
　　我看到他颤抖的手又塞进了另一卷，很明显是在死撑。
　　真不知道命运是在满足他还是在打击他，画面上那个徘徊在码头的男生在唱：“今夜，今夜，有种感觉打中了我，让我满怀着甜蜜幸福又哀伤不已。我的天地从此崩塌，不复存在，失去了一切但是又获得了世界。我相信，我相信，这种感觉就叫爱情，只要你和我唱的是同一首歌，当东方亮起，我们就会拥有新的天地……”
　　他晚礼服外套不羁地敞开着，就像包裹不住他浑身的热烈激情，他将领结拉下扔掉，唱着，跳着，在人行道上，在栏杆上，拉着路灯灯柱旋转，和路人共舞……
　　我再也不能集中精神，只看到那张脸，那双眼睛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清楚的知道我的优势，因而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除了体育，呃，还有唱歌跳舞，无论在哪方面我都自信可以轻易做到最好，但是这一刻我的心动摇了。我真的有那么优秀吗？还是仅仅只是运气好？
　　原来以前的我只是个小地方的井底之蛙而已，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物。如果说之前在照片上看到他，他令我的心跳变速，那么这一刻他让我窒息。
　　他盯着镜头的微笑眼睛穿越了时间，穿透了空间，多年后仍然摄住了看到他影像的人的魂魄。我理解了当初为什么他可以发动全校的人帮忙，这样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你拜托你，你会甘心为他赴汤蹈火并引以为荣。
　　真叶姐说他是一个透明如水晶，却因为他的透明而让人无法抗拒，说得毫不夸张。
　　我回头，看到黎雨面如死灰，这一刻，我对他的厌恶感完全消失，再也不想和他斗气，而且对他充满了怜悯和同情。不过，我也没有资格怜悯他。
　　“没关系的，毕竟现在学校里看过六年前演出的人不多。”我只能这样安慰他，推开门走进室外灿烂的阳光中。
　　虽然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我却感到莫明的寂寞，心里空荡荡无依无靠又觉得填满了东西闷得要爆开。虽然阳光如此灿烂，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我漫无目的目中无人的游荡，有人拉住我，对我说：“你不是真的吧？还不来和若暄低头认错？居然看到当没看到的，难道你就这么骄傲吗？”
　　有女生的声音恨恨地说：“彩琳，别理他。元棕，你好，有本事就一辈子别来找我，我告诉你，我和你完了。”
　　都是些什么人在说些什么啊？犹如外太空来的声音，有听没有懂。挣开拉住我的人，我继续梦游般地走我的路。

　　“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我抬头，是艾拉，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撒下斑驳的光影。我开始感到我的心在我的胸腔跳动，终于可以恢复思考，阳光也终于恢复了温度。
　　艾拉坐到我身边，说：“刚才我去道具室找你，却看到黎雨在那边发呆。他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也不大理人，现在的你看起来也好像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和他在看武哥的录影带。”
　　她眉毛微挑，‘啊’了一声，好像一切都明了。
　　“他是不是感觉到很受打击？感觉无法超越，所以很灰心？”
　　一语中的。
　　我说：“不仅仅是黎雨。艾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武哥之后我的心情变得好奇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震撼，好像开心得想要笑，却又觉得压抑得想要哭。”
　　“嗯，他是很优秀，优秀到平时认为自己很优秀的人看到他都免不了会受到打击，越优秀的人，受到的打击就会越大。可是他身上又有一种魔力，吸引着看到他的人，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感受得到他的热情和生动，并且不自觉得心情也跟着他的笑容开朗起来。所以你有那种很奇怪的心情也不奇怪啊。”
　　和她说话是如此容易，如此轻松。
　　“艾拉，我最希望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希望我大哥活着。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尽管生下了我，妈妈的情况还是没有多大好转，她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了家人，而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我很温和，却从来都不插手我的教育，不干涉我的生活，爸爸对我来说，只是个名词而已。
　　你也知道，我们家阴盛阳衰，没有人教我打球，没有人带我游泳，没有一个人可以教我男孩子应该会的东西。在女人堆里渐渐长大的我，看着邻居家的兄弟结伴游玩，看到他们和别人打架都让我羡慕不已。我常常会嫉妒的想，我本来有一个大哥，如果他活着，一定是一个可以当我楷模，可以教会我很多，让我为之骄傲的哥哥。而武哥，完全符合我幻想中大哥的形象，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大哥，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艾拉笑：“你现在什么样子？”
　　“你不用笑，我当然知道我什么样子。从小就一帆风顺，所以我任性，因为害怕和人交往，所以才表现得自大，不懂得迁就别人，又缺乏耐性，态度又差，整天没有目标的打混，性格也很别扭。”
　　艾拉还是在笑：“我怎么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在你面前我很自在，所以才不一样。”
　　“看来当姐姐就是不一样，很荣幸得到你另眼相看。”
　　“别逗了。”
　　“不是逗你，不过怎么听起来你有恋兄情结似的。”
　　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喊我：“元棕！”
　　我看着不远处的三个女生，满怀敌意的眼光看着我们，艾拉站起来，说：“我好像不方便在这里，我先走了。”
　　文文第一个冲上来，指着我鼻子问我：“你现在想怎么样？难怪之前对若暄不理不睬的，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我皱眉，问：“你在说什么？我之前怎么对若暄不理不睬的？”
　　“你还装？刚才我们那样拉着你说话，你当没听到，现在却和别人在这里有说有笑，我们三双眼睛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吗？”
　　我想起刚才似乎真的被人拉着说话，问：“原来刚才是你们啊。”
　　她冷笑：“哼，不要说你刚才突然间不认识我们了。”
　　我看着若暄，说：“对不起，刚才我……”
　　若暄断我的话，对我大声说：“元棕，我要和你分手。”
　　一脸和此时此地完全不衬的凄凉绝望和痛入骨头的表情，让我想起电影上常常看到的画面，通常这个时候会下雨，两个人有雨也不躲，非要在大雨里淋着，男主角就会非常悲伤地对女主角说：“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说啊，我一定会改，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突然之间，我觉得她和黎雨在某些方面很像，两个人的行为方式看起来都给人不真实的感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说什么样的话就一定配上什么样的表情，就像是电影的拷贝。
　　我认真想了一下，很平和很诚实地对她说：“好吧，我也认为分手是最对的选择。”
　　她惊愕地张大嘴，脸上戏剧的表情也不见了，卸下脸谱后，真实的表情说明，她并没想到我会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