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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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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这日便是端午节,西廊镇上处处浮动着一种蒲草细碎的香气。
六镇龙舟赛这年却与往年不同,选在晚上沧澜江穿西廊镇而过的一条小支流上进行,沧澜江两岸艄公都把船撑来,首尾相接停在岸边,出租给观众。
中午未过,两岸,洞桥及各船上便几乎立满了人,将近傍晚,更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家都激动地谈论即将到来的比赛.
也有富贵人家的包船,停在很好的水域,船舷上围着漂亮的屏风,屏风里坐着家眷,边吃茶点边说笑。
还有青楼的花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丝毫不输给船上的那些姑娘小倌们。这样的船没有屏风,相反,船舱的窗门还大开着,丝竹弦筝之声相闻,隔着水汽,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河中赛道上浮着两排荷花灯——据说这荷花灯还是某位水帝的发明——暗暗的,有种仪式的味道。
忽听辽远的一声炮鸣,便有一叠叠的锣声越传越近,像是烽火一般,人们皆引颈而望,悄声言传:戌初了,要开始屈子祭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六镇的大船来,船中搭着一个小戏台,台上请了艺人唱歌,先是屈原的《九歌》,边唱边有人望河中撒粽子,两岸的人们也跟着肃穆;后唱《龙舟歌》,歌声激昂,配合着往河中泼雄黄酒,两岸的船闻声也纷纷摆开香案,单敬雄黄酒。
这一系列神圣的祭礼仪式后,忽然远处红光通天,再暗下来时只见那两排荷花灯竟远远的也依次亮了起来,将整个河道照得明若白昼。
人群一阵骚动:火神!火神!是火神宫的!
果然一叶小舟似灵蛇般行来,船头立着一个少年,身着红衣,长长的黑发在脑后高高地地挽起,恍若天人;手捧一朵红莲,那莲花的形状竟是一团火焰,少年垂着眼,口中轻颂着咒语,红莲的花瓣随着那咒语有节奏地开合,正如火焰的跳跃,引动两边的荷花灯跟着一朵朵依次亮起来。
人群瞠目结舌地看着。
那少年抬起眼睛,有些得意朝地四下顾盼,年少的容颜在跳动的火焰中忽明忽灭,是一种有些霸气又有些娇气的俊秀,动人眉目中夹带一抹稍嫌稚嫩的英气。
很多年以后,在旷漠的时间里,寂寞的神总一遍又一遍想起这刹那的永远。
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般的沉默,只剩那一人一舟。
少年的眼睛是一团燃烧的烈焰,在瞬间温暖了他的胸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茂盛的生命。
手捧红莲的少年在船头看着人群投向自己的崇拜的目光,骄傲地昂了昂下巴,翘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人群里一个正目露无奈神色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边一个漂亮娇小的少年见他看过来,俏皮地向他挤了挤眼睛,船上的少年笑得更欢了。
中年男子见状开始摇头叹气,少年才挪开目光,重又投向人群,却见左手边一船上有人手持灯笼左看右看,像是怎么也点不燃的样子,心念一动,轻摇了摇那红莲,瞬间一道火光准确地击中了那灯笼,灯笼应声而亮,持灯笼的人却被这飞来横火吓了跳,手一抖灯笼就甩了出去,刚好甩在旁边一个白衣少年身上,蜡油泼了他一身,引火上身。
这一连串变故来得太快,那个倒霉孩子穿的偏又是易燃的丝绸质地的衣服,几乎还来不及反应,火就瞬间燃了起来。
红莲少年飞快地甩了手中的红莲,在船头猛踏了一下,一个飞跃奔过去,手忙脚乱地念着咒把火灭了下去。
“真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红莲少年显然没经过什么事,慌得手足无措。已经念了咒把那火灭了下去,还是一个劲地用手拍着白衣少年的背,谁料这火烧得不一般,触手只摸到一片细腻光滑的肌肤,红莲少年一下跟触电似的愣住了,直到另一个白衫男子脱下外衫给满脸通红的白衣少年披上,搂住他的肩带出去好远都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喂!七哥哥!你傻了?!”之前那个娇小少年早挤了过来,举着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挥来挥去。
“啊~你有完没完啊,夏知微?!”
“哟,总算回神了你?”夏知微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样都会出事,真服了你了!可怜我被你拖下水,骗了昌叔让你出风头,我真算是完了,回去你爹可该骂死我了!”
祝小七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忙向河中看去。
“这会儿才想起来呢!昌叔早给你收拾烂摊子去了!"
果然船上已然换了刚才那个摇头叹息的中年男子沉稳地站着,念咒点燃了剩下的几盏荷花灯。
幸好这会儿龙舟赛已经开始,这场小乱子并没有引起人群多大的兴趣。六镇的龙舟好手们果然各个都不负众望,和着船面的鼓声有节奏地划浆,龙舟在水中箭一般地前进,两岸的欢呼声,喝彩声,鼓劲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人群也随着龙舟的移动而向终点涌去。
祝小七吁了口气,重又转身去找那个少年,却只恍惚看见两件白衣在人影里忽隐忽现,最终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