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我叫孟点点,是一枚货真价实的村姑!出生日期嘛,很惊险,刚刚抓住80的尾巴,如果在早出生一天,我就是70后了,70后、80后概念真不一样。虽然比70差那么几天,但瞬间感觉年轻了许多。直到多年后才知道,我是个早产儿,妈妈是在怀我八个月零1天生下的我。农村老话里说:七活八不活,我居然能活下来还真是个奇迹。早产儿?好啊,顿时对于自己是80后的身份一点也不心虚了。(小时候,村里的小孩都相信自己是从地里刨出来的。)
听奶奶说,我从地里刨出来的时候,身量就跟个匀不溜的耗子差不多,那小脚丫还没有骨牌大,耳朵都还没长齐整呢,说的我忍不住揪耳朵:“奶奶你又骗我,我这耳朵长得多好看啊,耳垂虽然不大,可戴上六七个耳钉也没问题吧?”
奶奶瘪瘪嘴:“要不是你小姑好奇你的耳朵,天天往外扯扯,咋能恁好看?一个女娃家长着对豁耳朵咋着找对象呢------
想想村里的刘豁子,邻村的张豁子,人家都是嘴巴缺个口子才叫豁子,而我因为耳朵不全,万一被人起个外号叫孟豁子,还真是挺别具一格的。还记得我问奶奶为啥刘豁子的嘴巴是豁子的时候,奶奶凝重地摇头:都怪老刘头,到沙土窝刨孩子的时候,喝了点酒,手一抖,刨偏了,抓钩把小娃娃的嘴唇抓去了。
当然我比旁人别具一格的很多,比方说我的名字,别的村暂且不提,就说我们村,比我大的跟我差不多大的,乃至比我小上几岁的。不是叫凤啦,花啦,霞啦,春啦,就是秀啦、妮啦或者招弟来弟盼弟啦。总之,每个名字都很接地气,唯独我,点点,曾经我以为我老爹做的最完美的一件事,就是给我起了一个超然脱俗的名字。这使我在这些小姐妹群里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可我的这点优越感很快被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红妮给搅和的稀碎。
不记得因为什么事情,总之我们闹别扭了,指天赌誓要是再跟我搭腔就变成跟大黄一样的癞皮狗。临了,身子一拧,脚一躲,稀黄的小羊角辫一甩:孟点点,才不是你的名字好听呢,俺奶奶说,俺是从沙土窝地里刨出来的,7斤6两,这么大个!你是俺孟奶奶从盐碱地里刨来的,才四斤多,就是一点点啊-----哼!
多么悲惨的遭遇。村里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从沙土窝里出来的,偏我奶奶去盐碱地里捡小孩,盐碱地里庄稼都不肯长,更何况小孩子。伤心之余,我才知道奶奶骗我了,奶奶说我小时候耳朵有个豁子,现在想想哪里是没长齐全,分明就是在地里刨我的时候,手一抖刨偏了好不好-----
我对童年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朔到四岁的时候。因为那一年,我腿瘸了。(哈哈,当然,仅瘸了三个月而已。)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爸爸的战友来了,妈妈让我去砖窑上喊爸爸。我慌不迭地撒丫子就跑,半道上遇到村里正上砖厂的本家叔叔。他说我带你去吧。当时个子不算矮了吧,但还是很费力地爬上他的大梁自行车,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右脚就别进了后车轱辘,只听得“咔嚓”两声,痛的我大哭起来,只记得爸爸抱起我跳到送砖的拖拉机上,直奔村里的卫生所。
赤脚医生说:“都骨折了,家里看不了,你还是去县城吧!要不然孩子要是瘸了,还不抱怨你一辈子!”顶着中午毒辣辣的太阳,父亲弓着背,使劲蹬着自行车,母亲抱着鬼哭狼嚎的我,四十多里的路程,母亲泪水始终没干!我已忘记走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脚上已经打了石膏。汗流浃背的父亲喝完了整整一壶凉白开!还破天荒给我买了根乡下吃不到的冰激凌!在回来的路上,父亲一个劲地反复交代:“在家好好养病!可不能动不动就跑出去,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像咱村里的瘸成啦。”(村里的瘸腿医生,走路拧成三道弯)吓得我连连点头!
但是,小孩子能在家闲的住?父母上地干活的时候,把弟弟妹妹送到奶奶家,把我锁在院里,开始还能老老实实呆几天,脚上的石膏去掉后,换上纱布,,父母前脚走,后脚我就扒拉开门榄,从大门下爬出来。当然,我还是谨记父母说过的话,不能跑跳。那时候,我们小孩子一直喜欢到杏园的小沙土堆里挖“萝卜虫”(一种很黑小的甲壳虫,据说,鸡吃了它下蛋不歇窝)我也找了个大玻璃罐子,拿着小铲,一路爬着去杏园!
想想还是那会太平,人心淳朴温善,凡是溜街串巷的小贩抑或卖针头线脑的、又或者走亲戚串门子的啦,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脚上绑着纱布,在地上爬,无一不怜爱、同情地抱起我放到树荫下,还有的给几块硬水果糖吃!
那时多么不领人情!没人的时候,继续爬行。好容易到达杏园,几个小伙伴已经热火朝天地挖开了,黄土飞扬,每个人都成了小土人,
小土人嘴里还不忘念叨:“萝卜虫,你出来,俺给你打水熬菠菜!”这都是老人们教的,并说,要是不这样唱的话,就捉不到小虫子。
可是我们唱着挖着,往往过后就成了儿歌比赛
这边唱:“小毛猴,往家跑,怀里揣着个大青桃。咬破皮,露出毛,原来是个棉花桃!”
那边接:“小巴狗,上南山,撇柳条,编簿篮,筛大米,做干饭,奶奶吃,爷爷看,急的巴狗一头汗,巴狗巴狗你别急,剩下锅巴给你吃!”
“琉璃蚌蚌搭戏台,人家的kei都来了,俺的kei(亲戚)咋还没来----\"
“机器玲锵菜刀,恁家门里紧俺挑,挑谁呢,挑二梅,二梅没在家,挑恁姊妹仨----”耍赖的红妮把拉卜格初游戏的口令都唱出来了。
就这样,几个小孩子,也不用大人看着,没有玩具、没有零食照样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当然父母回来后,看到小土人似的我,少不得摁地上打一顿!所以每每挨了打,我就万分委屈地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两条扎在耳朵旁的羊角辫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有时候遇到走亲戚的问道,:“***家住哪头?”我就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无声地摇摇头,然后瘸着腿回家。那人偏腿上车后还不忘惋惜一番:“多俊的丫头,可惜了的,又瘸又哑!”那时,光听到别人夸我俊了,就忽略了后一句话。到后来为了让生人夸一声长哩俊,专门在街里坐着,依旧不跟陌生人说话。后来四外庄传开了,潘庄有一个小闺女,长得可水灵啦,就是又瘸又哑!你看,可不是女人的虚荣心与生俱来的?
那时候的农村,计划生育还没真正雷厉风行起来,哪户人家不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记得我四婶她家兄弟来走亲戚,四婶唤他:九妮!小时候很奇怪,一个男孩子咋就起了个女孩的小名呢,稍大后才知道,她那个九妮弟弟是她娘连着生了八个闺女才得的老生儿子!
孩子多了,都是大孩看小孩,农忙时节,整个街里到处都是孩子,有哭的有叫的好不热闹!
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能帮着家里干些活了。除了麦收时捡捡麦穗、秋收时扒扒玉米棒子,最常干的事就是打猪草了。其实,确切地说,是割草,那时候割草喂羊、喂兔子、兼喂猪。!只不过喜欢听黄梅戏《打猪草》于是觉得打猪草这个词儿比割草好听多了。农村孩子嘛,二十几年前,上学比较晚,七八岁的女孩子,不是在家看着弟弟妹妹就是挎着大大的柳条编制的篮子,拿着铲子,沟里壕里割草。(因为田地里都喷了农药)最好的要属三棱子草,“沿沿曲”(谐音科学的叫法真不知道)。兔子啦、羊啦都爱吃它!据老人说:吃“沿沿曲”下奶快。此草长相跟蒲公英差不多,但叶子比较细腻柔滑,且茎比较纤细。我喜欢用手掐它的叶子,一掐乳白色的汁水就冒出来。诱人的如乳汁一般,但是忍不住尝一口,喔,苦的要命!
小孩子嘛,割草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摘“黑天星”的果子。黑天星顾名思义,比绿豆略大些的果实,且黑紫的颜色。但是很甜。幸运的话,可以摘一大捧,往膝头上一放,大把大把地往嘴里送(根本没洗过,农村人的说法: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唯一的坏处,总把舌头染的紫拉歪地,像是偷喝了紫药水。
当然,我们总带着火柴盒,特别是玉米满粒且鲜嫩时,花生满仁时,地瓜结成个时,我们几个一吆喝,谁也不在家呆着,三五成群往地里跑。先急急慌慌扯几搂猪草,放篮里垫底,不至于因贪吃误了割草。小伙伴的心踏实下来,然后分工,有去扒地瓜的,又去刨花生的,大点的孩子,就在沟里,挖一长方形的坑,再用铲砍一根粗粗的阴柳条,再截几根放在坑上当炉条。把偷来的地瓜架在上面,花生扔在底下,再拾来一堆柴火,点火。
开始的时候没经验,要么柴火不够干,要么烧的地瓜皮焦骨头生的,后来技术越来越娴熟,地瓜的香味引来好几个大人,要求分吃,否则,我们就赔偿他们家的东西。分吃晚香甜的地瓜,等大人们走后,我们慌不迭地扒开熄灭的柴火,哄抢埋在灰里的花生。管他脏不脏灰不灰的,吃一粒赚一粒,吃饱后,几个人趴在河边一照:个个脸上脏的跟个花猫似的。赶紧就水洗洗脸,趁天没黑,匆匆割一阵子草。满满一篮子。当然有时候实在割不满,只好用小棍撑住下面,上面蓬蓬松松覆一层草。竟也没漏馅。飞鸟归林、羊群回圈,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们才扯着嗓子唱着歌浩浩荡荡回家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梦见吃着香喷喷的烧地瓜,早上一觉醒来,被角都被口水打湿了。
除了烧地瓜就是看大戏了。
小时候,十里八庄轮流唱大戏,尤其是农闲的时候,一般选择在一处大坑旁搭一土台子,那种斜坡的,平坦的大坑底可容纳二三百号人,剧团一般是唱豫剧的、山东梆子也有,偶尔还有凤阳花鼓、柳子戏等。老百姓最爱听的还是河南豫剧,虽然我们不是河南人,而且河南豫剧也不一定是河南人唱的。
小孩子们跟猴似的噌噌地爬上附近的大树,五六岁的农村娃,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再酒,那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直在冰糖葫芦、螺丝糖啦、炒瓜子花生啦、炒田螺之间瞄来瞄去,口水几乎泛滥成灾。有的小孩手里紧攥这几角钱,要买瓜子。小贩们也不嫌钱少,总会笑眯眯地接过,用小勺挖上一勺。挣钱不挣钱的图个乐呵嘛。说来也怪,平时在家再不喜欢吃的零食,一到那时候,就觉得听着”咣咣咣、锵锵锵“的声音,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东西,只要能入口的都是美味啊。
记得那时也就六七吧,狗都嫌的年龄,几个小伙伴也知道把自个拾掇地干干净净的,冲天羊角辫上还绑着平时不舍得戴的绸布条。由于个子矮小,蹦着跳着也看不到戏台上的人脸。于是几个人一商量,就齐刷刷地趴在顺着戏台的斜坡上。平视正好看到小旦们疾走的绣花鞋,头稍微昂起就可看到全貌啦,什么花脸、白脸、小丑、小旦、花旦、老旦们净收眼底,最最爱看的是一出《安安送米》的,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哭得一个劲地用袖子擦眼泪,可总也擦不尽。虽说年龄小些,到底也识了不少戏,像《王画买爹》、《严诚借头》、《穆桂英挂帅》等等,也是张嘴就来。
由于台子和斜坡都是土地,一次一个跑龙套的,连翻十几个跟头,我们刚张嘴叫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踢的我们一嘴一脸的土,牙碜了好几天。有仇不报非君子,凡是那个小斯上场,就拿小棍划拉他的脚,把他慌得踩不上鼓点,还摔了个狗吃屎!当然,最后我们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被大人们清出场了。那时,每每看戏回家,母亲都会摁着我的脖子洗头,洗下的土啊足有三两多!
这村撵那村不厌其烦地听着,有时候实在没有村子唱戏了,我们自个唱。有次在大队支书家玩,她家有个喇叭广播,于是我们各自从家里翻出好看些的床单,披在身上;胳膊上系两条粗布大毛巾,拿一手绢半掩住脸、翘起脚尖,风摆杨柳似的,”千金小姐“下绣楼喽!那一下午,我们轮流扑到话筒前,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啊啊咿咿,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简直表演一个够!还陶醉其中、不能自拔!谁知这小广播,弄得村人皆知。堂姐说人家在地里干活的听到我们的嚎叫,差点一头栽倒地上,休克过去。并中肯地评价:世上最难听的声音除了草驴叫、锅铲戕锅声,还得加一条,那就是你们的唱戏声。这一定论,再加上大人们一看到我们个个笑的人仰马翻,得了羊羔疯似的。令我们元气大伤,整天耷拉着小脑袋,一蹶不振了好些时日。
每次,我上机后,别误会,不是上飞机,而是上了透析的机器。四个时辰反正都是煎熬,不如回忆些让自己愉快的事情吧。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妈妈出了车祸后------我的快乐日子结束于差12天过七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