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神女》月华清

68、朝堂风云

　　此后的一个月中，锦牧当真每日变着花样给延郁做了许多好吃的，各种奇珍药膳更是每日不断，这一月中，锦牧也不许她练剑，只怕她损了才刚恢复的元气，延郁被锦牧管得相当严厉，她甚是无奈。
　　奇怪的是，这一段时日以来，她却少有见到神女和少仪。这日锦牧带她到湖边遛雪延，这一个月中，延郁硬是将雪月的名字改成了雪延，雪延似乎也听习惯了。
　　延郁怀揣着心思，一路无甚心情赏景，终是没忍住，强忍内心的躁动，装作一副随意的神情问道：“姐姐，怎的近日都不见她？”
　　“谁？”锦牧一愣，问道。
　　“就是她，神女的师姐。”延郁半晌别扭道，虽那日少仪对她表示出关怀之情，但她终究没有亲口认她，是以她也喊不出那娘亲二字。她不敢直接问神女，却是以问少仪开头。
　　“你是说少仪呀，我还以为你说神女呢？”锦牧恍然道。
　　延郁心中一动，只感心跳有些不稳，正要说话，却听锦牧道：“少仪回司幽宫了，说是她的侄子商渠已涅槃化神，这在她族中乃是大事，她族中只有涅槃化神的人才能继任宫主之位。”
　　“涅槃化神？”延郁心中好奇问道。
　　“是的，涅槃等于重生，化神之后便能无所不能，只有化神者才能永生不灭，才能保护族中子民，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族中几千年没有人能达到此等境界，所以少仪自要回去看看。”
　　化神就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么？可是她已经是九天神女，需要人保护么？
　　延郁楞了片刻，“哦”了一声。
　　锦牧见她面上神情异样，又道：“小殿下，你别灰心，你也可以涅槃化神，你身上有你先祖的七窍玲珑心，你只需重塑骨骼，得了仙骨，涅槃化神也不会太难。”
　　延郁心中诧异，她也能涅槃化神？
　　“这是真的？”
　　“对呀，少仪尊神她要带你回司幽宫其实有意要给你重塑仙骨，只是她就是那脾气，谁也不可违逆她，除了神女，谁令她不愉快，她必然发怒。”锦牧说到后面语气变得沉闷起来。
　　延郁却是没注意到这些，脑中盘旋着那涅槃化神之事，化神方能得以永生，那么是不是能够和她一样，亦或是说能够永生陪伴她。
　　两人漫步走着，突然都沉默起来，似乎各怀心思。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来到水榭前厅，延郁想起一事，犹豫半晌道：“姐姐，我前次下山本要去京都，我父皇病了，宫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不安，我想还是要回去看看。”
　　“额，皇宫里是发生了些事，前几日我去看了一趟，你二皇兄似乎要上演一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不过已经叫神女拆穿了他的阴谋。”锦牧回道。
　　“神女？神女她去了京都？”延郁这一惊不小。
　　“那倒没有，神女只是出了一魂，化身成某个朝臣，她是九天神女，虽隐居镜湖，却也不能以身干涉凡间之事，凡人的命数皆有天定。”
　　“那姐姐可知她化身的是哪位朝臣？”延郁急忙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呀，这是天机，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泄露天机，对神女也不好，小殿下明白吗？”
　　“那神女现在何处？”延郁一颗心焦躁不已。
　　“神女走了一魂，此刻只能闭关。”锦牧回道。
　　“姐姐，我现在就要回皇宫。”延郁拉着锦牧急道。
　　“哎，小殿下，你回去干什么，你身体才刚恢复呢，神女都嘱咐了，不准你离开镜湖。”锦牧拉住她道。
　　“可是神女她还不回来，我心里着急。”延郁情不自禁道。
　　“你急什么？你之前不是都不认得神女了么？”锦牧眯着双眼看着她，问道。
　　延郁喉头一哽，见锦牧那满眼怀疑的神色，忙收了心神，强自镇定道：“这，这还不是因为神女将我从无归子那里救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现在又是为了我去了那危险的朝堂上，我怎能不管嘛。”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神女不让你出镜湖呀，我总不能违背神女的意思吧。”锦牧为难道。
　　“姐姐，你不知道就是了嘛，神女不会怪你的。”延郁撒娇道。
　　“哎，真叫你没办法，其实神女本该今日回来，只是她化身的那朝臣突然重病，她如陡然抽身，只怕那朝臣会立即丧命，她不忍伤了那无辜的忠臣，是以才迟迟没有元神归位，你如回去找到了那朝臣，治好了他，神女也就能元神回归了。”锦牧无奈道。
　　“好，姐姐你留在镜湖守着神女的真身，我定要去把那一魂寻回来。”延郁定定道，说着她便急急往外走。
　　“哎呀，你等等，我让鸿翼直接送你到皇宫。”说完她又对着延郁捏了个决，道：“我在你身上下了护身咒，凡人的刀剑自是伤不了你，但是你还是要谨慎行事知道么？”
　　“知道了，姐姐，那无归子已死，没什么可怕的了，再说我身上还有神女两千年的修为呢！”延郁一时忘形说道。
　　锦牧楞了一下，眼中疑惑问道：“两千年的修为？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那无归子说的，也是他说我有七窍玲珑心的，所以他要抓我去炼丹。”延郁急忙解释道，说完，脸面竟有些泛红。
　　只是那时，无归子以为她身上那两千年的修为是少仪的。
　　“原来是他说的，那便是了，也好，我这就命鸿翼送你。”锦牧双眼看着延郁，说道。
　　一声长啸，片刻之间，鸿翼便飞到前厅外的廊下，延郁快步走了出去，坐到鸿翼背上，朝锦牧道：“姐姐，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锦牧点点头，道：“早些回来，万事小心！”
　　鸿翼腾空而起，飞上苍穹，带着那内心焦躁的人儿，往京都飞去。
　　似乎感知到延郁心急，鸿翼飞得极快，不消两个时辰，便到了京都的皇宫上方。
　　鸿翼得令驻落在了南园的一颗榕树下，此时正直午时，天气炎热，除了守卫的士兵，倒也没什么人。
　　延郁自是熟悉宫中布局，当下送走了鸿翼，便直接奔往了她父皇的永兴殿。她一路避开了守卫，直到那殿前才现身。
　　永兴殿门外此时除了御前守将，还有近身内官甘齐。延郁知此人虽圆滑，对父皇却是衷心。
　　那甘齐猛然见到延郁，先是一愣，继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甘公公快起来，父皇可在里面？”延郁问道。
　　“皇上在呢，方才还念叨殿下您呢！”甘公公站起身来道。
　　“那本宫这就去面见父皇。”延郁说着便要往殿中去。
　　甘齐忙屈身道：“皇上才刚休息，殿下可否等等。”还没等甘齐说完，就听见殿中一个声音道：“是谁来了？”说话之人正是皇上。
　　延郁时隔一年多，又听到她父皇的声音，不由有些激动，当下不顾甘齐的阻拦，直接往殿中走去，才走进内殿，见她父皇正躺在床上，延郁忍不住唤道：“父皇，是儿臣回来了。”
　　“是郁儿么？”皇帝顾战转头看去。
　　“是儿臣，父皇！”延郁跑过去，声音有些哽咽，一年不见，父皇的鬓角竟然全都白了。
　　“郁儿，你回来了？朕听说延力逼你嫁给黎国王子，途中你被一位高人带走了，是真的吗？”皇上坐起身来，问道。
　　“父皇如何知道的？”
　　“延力有二心，朕早就看出，他勾结你二皇兄想要篡位，这一年之中，宫中勾心斗角，实在险恶，因此父皇才会许你去长亭，也是试探那延力，谁知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朕还未到知天命之年，他们就等着要朕死。”顾战说完，猛咳起来，一时停不住，面色通红。
　　“父皇，他们不敢，没人敢动您。”延郁一面拍着顾战后背，一面说道。
　　半晌，顾战才平息下来，道：“他们是不敢了，他们害死了你大皇兄，又将你三皇兄害得重病不起，若不是有中书令裴铎，他们恐怕就要直接弑君了。”
　　“父皇，二皇兄可是您的亲儿子呀，他竟敢大逆不道吗？”延郁气道。
　　“郁儿，皇家无情，前朝不是没有先例的。”顾战神情哀恸道。
　　“父皇！”延郁见她父皇那般神情，心中伤感，不由掉下泪来。
　　“郁儿，父皇当初利用你去试探延力，你莫怪父皇。”顾战手抚延郁头道。
　　“儿臣怎会怪父皇，儿臣逃婚以为自己抗旨了，一直不敢回来见父皇。”延郁双目噙泪道。
　　“傻孩子，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你不愿嫁，父皇是绝不会勉强你的，朕此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母亲，此生若不能好好护你，九泉之下无颜见你母亲。”顾战神色凄然，仿佛是想起了过往伤感之事。
　　“父皇，母亲在天上很好，您不必挂怀，如今朝局定了，您千万要安心休养，保重身体。”延郁自不敢将她母亲真实身份道出，只是安慰顾战道。
　　“郁儿，救你的高人呢？朕要重重赏她。”
　　“父皇，她身在深山，不喜与世人来往，亦无欲无求，今番回来实在是因为儿臣想念父皇了，过不了多久，儿臣就要回去，终身陪伴她，以报答救命之恩。”延郁回道。
　　“郁儿，你要走？”
　　“是的，父皇，不过儿臣已学会了轻功，会经常回来看父皇的。”
　　顾战双目紧紧看着延郁，实在不敢相信，只是一年未见，他这小女儿不仅容貌有些变了，连性子也变了。
　　半晌，他喃喃道：“我儿长大了！”
　　延郁见她父皇躺下，又陪了一会儿才从永兴殿出来。
　　刚走出殿门，就见甘公公上前屈首道：“公主殿下，南园已为您准备好了，您回寝宫休息吗？”
　　“嗯，有劳甘公公，本宫自己过去就行了。”延郁回道。
　　她又匆忙回到南阁曾经的寝宫，宫中一切如旧，甘公公做事委实妥帖，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将这里都打理好了。
　　才刚坐定，延郁以身体不适命人去请了御医院首。
　　一盏茶工夫，那御医元首来了，跪在她面前，给她把脉，半晌，道：“殿下身体并无大碍，休息调养就会好的。”
　　延郁“嗯”了一声，她自是心知肚明，当下收回那看脉象的手，随意问道：“御医院近来忙么？”
　　“回殿下，倒也不忙。”那院首恭敬回道。
　　“哦？宫中平安那是父皇的福泽深厚，朝臣也都还好么？”延郁伸手拿起一杯茶，道。
　　“朝臣也都还好，除了中书令裴大人近日身体微恙，其他朝臣安好。”
　　延郁心头一惊。中书令裴大人，裴铎！
　　当夜，她又偷偷去了司政处，看了朝臣早朝的记录，那裴铎果然告假三日。这般算来，明日一早该来上早朝了。
　　翌日一早，延郁便去了政清宫必经的一处谯楼上，此时正值夏季，天亮得早，因此那些来上朝的朝臣们，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等了半个时辰，即将到了开朝的时辰，果见一位身着仙鹤图案大红官袍，头戴宝石镶边官制帽的朝臣往政清宫走去，这般服侍只有中书令才能够配备，他难道就是神女附身的朝臣么？
　　延郁匆匆走下谯楼，走到那中书令身后，一颗心突然加速，她强自镇定，微微提声喊道：“中书大人？”
　　那人回过身子，朝延郁看去，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只是片刻，他躬身回道：“不知殿下叫裴某有何事？”
　　延郁初看他一眼，见他大概二十余岁年纪，相貌清秀，面容苍白。再细细看去，他的眼神清明透亮，脸上那清冷的神色，怎的那般熟悉？
　　延郁心头一紧，脚步不由往前移了一步。
　　“殿下若无事，裴某就去上早朝了。”裴铎面无表情道。
　　延郁知早朝的时间即将到了，也不敢耽搁他，当下只是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目送那裴铎离去，延郁也转身往南园走去，一路上心情尤是复杂，神女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那她为何还要刺下那一剑，要让自己忘掉她，她心里把自己到底当什么？
　　想至此，她又转回身子，朝永兴殿而去。
　　在永兴殿中等了小半个时辰，皇帝顾战便回来了，见延郁在殿中等他，心下开怀，道：“郁儿和父皇真是心有灵犀，父皇本来打算午间传你过来，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儿臣与父皇分离那么久，想多陪陪父皇嘛。”延郁软绵绵道。
　　顾战拉着她做到桌案一旁，微笑道：“父皇老了，却没有几个儿女在身边了，还是你孝顺。”
　　“儿臣惭愧，都不能替父皇分忧。”延郁低头道。
　　“父皇忧的是国事，有裴铎他们分忧就行了，我儿只需陪着父皇，父皇就很开心了！”
　　延郁听到裴铎二字，心中一紧，正要说话。却见甘齐进来躬身道：“陛下，中书令裴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