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神女》月华清

16、临潭抚琴

　　翌日清早，延郁起来简单梳洗了下便叫青菱将早膳拿到房中吃了些。青菱边侍候公主吃早饭，心中边琢磨着那装扮男子的事，心中还喜道:殿下今日并没有特别打扮，这都吃过早饭了，想是忘了昨晚睡前说过的话罢。

　　“青菱，你会梳男子发髻吧。”正在思考的青菱冷不防地听见公主问自己。

　　“啊，会，会的。”青菱还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你帮我梳一个。”

　　“啊，殿下您真的要扮成男子呀？”

　　“是的，今日我会再去那山上，方便起见，我扮成个男子，免得泄露身份。”

　　“您还要去？昨日我们已经赏过那边风景了呀，不如今日换个地方？”青菱不明就里道。

　　“只去那里，今日你和郎副将不必跟随我。”

　　“那如何使得，万一您遇到危险怎么办？”青菱急道。

　　“别人不知，难道你不知么，就算我遇到危险，使出那轻功便是，我打不过，总能躲过的。”延郁见青菱愣在那里就是不动，正声道：“青菱，来给本宫更衣梳妆。”延郁也知她是为自己担心，但今日无论如何还要再去的，这丫头站着不动，只好给她下命令了。

　　“是，殿下。”青菱知是劝不过公主了，只好上前去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翩翩男子着一身月白长衫，头上束着长丝玉带，腰间悬着一支短短的玉笛，玉面温润，翩若惊鸿，站在公主的闺房中。

　　青菱呆看着她道：“殿下，您扮成男子也美得如神仙般，这叫世上女子见了怎可了得。”

　　“嘴甜。”延郁微笑嗔怪道。

　　“奴婢不敢欺骗殿下，不信您自己看看。”青菱又道。

　　延郁走到一旁的大铜镜前，对镜自照，确然满意自己这身打扮。

　　“还不是青菱的手巧，会梳得这个好发髻。”延郁夸赞道。

　　“殿下过奖了，您今日真的要一人独自去那山上吗？”青菱又开始担心起来。

　　“是的，青菱，别担心，我申时之前必定回来。这事你别告诉郎副将他们，他若问起，你就说我今日在房中看书歇息，不想被人打扰。”

　　“是，殿下，那您一定要早些回来。”青菱满心担忧，也只能从命。

　　延郁点点头，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前拿起桌上的琴放在琴盒中，负在背上，正要出门，青菱从一旁捧起一个小包袱给公主道：“殿下，这是水和干粮，中午饿了可以吃一点。”虽然心里是不希望公主出去的，但还是要为她考虑周全些。

　　“好。”延郁接过，伸手轻抚了下青菱手臂，以示安慰。转身出了房门，闺院中丫鬟都已叫青菱遣散，延郁微微提气，纵身上了屋顶，朝别苑后的长亭山飞纵而去。

　　今日独自一人，一路使出轻功，果然比昨天快多了。不出一个时辰便已到达。

　　延郁在那潭水边寻了快平整干净的石头，将琴盒放在石上，抚平身上衣襟，慢慢盘腿坐下，又拿出青菱给她带的水，喝了两小口，这才从琴盒中拿出琴来。昂头朝上方看了看，叹道：“你说不喜人打扰，我便不去打扰你，但是在这下面为你抚琴，你若听不到自然也打扰不到，你若听到了，只当是林泉月吟好了。”

　　纤手勾弦，琴声渐起，山林鸟石顿时安静，只剩下石上白衣之人发出的琴声和那瀑布倾落的声音，一柔一刚，绘成一幅高山流水的景致。

　　延郁这些年勤练琴艺，已能音随心走。那琴音随着她起初的羞涩不自在渐入佳境，变得行云流水，安静自在，自己也慢慢沉浸在这琴声中，拨动琴弦，忘我的弹奏。

　　也不知弹奏了多久，延郁感到手臂微微酸痛，停下来，稍稍歇息，又弹奏起来，渐渐开始享受这弹奏的感觉，像是置身于这山水之中，闭上眼睛，又仿佛这琴声不是自己弹出的，是那亭中，白绫遮面的女子轻拨琴弦发出的声音。

　　正自陶醉于这想象之中，突然感觉头顶一股风微微扑面，继而一片阴影覆盖下来，延郁抬头望去，看见一只大鸟在她头顶上方慢慢的盘旋着，这大鸟不正是鸿翼么。

　　延郁心情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鸿翼，是你吗？”延郁大声问道。

　　那大鸟正是鸿翼，只是它在低空中盘旋几下，看了几眼延郁，又飞升上空，嗷叫一声便飞走了。

　　延郁眼见它飞升上了那瀑布顶端，转眼就不见了身影，想起当年，鸿翼背负自己上镜湖的情景，不由得对神女的思念愈加浓重，一股哀愁涌上心头。她紧握拳头，想着：今日我上去，只要见到神女了，被她责罚也心甘情愿。抬眼向那瀑布望去，心下又顾虑起来：如此冒然，倘若打扰了神女清修，那岂不罪过，我曾经答应过神女，不去打扰她的，神女她，或许是已经忘记我了，也或许是厌烦我的，不然怎会不让我再上去呢？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造次。想到这里，心头一酸，一股泪意涌上来。坐下身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再弹一曲罢，为她弹琴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琴声依从心境流转，由起初的汹涌澎湃变得悲伤起来，仿佛这抚琴之人心里藏着无尽的悲愁。一曲弹毕，抚琴之人静坐许久，直至感到小腿有些麻了，方才慢慢站起身来。

　　延郁寻了一处能遮雨的石缝，将琴放入琴盒藏进那缝中，抬眼寻望那瀑布良久，这才转身朝山下而去。

　　此后几日，延郁又是每日晨起便去了那处潭泽，依旧着男子装扮弹琴，只是鸿翼再也没出现过。

　　长亭已入冬，而山中更是要冷上许多，这日途中忽然感到点点冰凉的东西轻轻落在脸上，延郁抬头而望，竟是下雪了，京都入冬时也会下雪，只是不会下得如此早。

　　延郁向来喜欢纯色的东西，这纯白的雪花，自然也是喜人的，她喜欢漫步雪中的感觉，便没再使出轻功，踏步往山上走去，越往上雪下得越大，行得一段路，地面已被覆上一层雪白的地毯，幸而今日穿戴了狐裘披风，延郁将那披风上的帽子戴上，才不致被覆盖成个雪人。

　　这初雪如同棉花般，踩下去软绵绵，甚是受用。一路往山上爬去，大概是赏雪的心情甚佳，倒不怎么累，山中针叶树林都披上了一层新装，奇美无比。

　　快到潭泽处时，延郁忽然发现地上四排脚印，观其状，却不似人类的脚印，倒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印，那脚印其中两排大得很，另外两排却要小许多，而小爪印在前，大爪印紧跟其后。延郁心想：莫非是这大在在追赶小的，今日不妨跟过去看看。

　　跟着这那脚步往前，果然在不远处丛林中，看见一只黑色的巨熊，正在一棵树下吼叫，而那树上一只银白色的似狐似犬的小家伙，正抱住树干，奋力往上爬，黑熊见状，开始使出前爪抱住那树使劲拽起来，那树被黑熊拽的震动起来，眼见那树上的小家伙就要掉下成为黑熊的腹中之物，延郁不忍，一个纵身，使出轻功，飞上那树，将那小家伙抱入怀中，继而转身，脚下使力，飞奔出这丛林。

　　一路飞跑，片刻就到了那潭泽处，延郁放下那小家伙，见它后肢小腿处竟有处伤口，忙撕下衣襟给它简单包扎了下。再细看它，却见它通身纯白色的绒毛，轻抚起来，分外柔软，一双圆润的眼睛，又黑又大，正看着延郁，眼神亲昵无比，更加惹人喜爱。

　　“你如何会被那熊追捕呢，是不是你无意惊动了它，别怕，黑熊找不到你了，你该是一只狗狗罢，我见过狐狸的，狐狸可没你这么大个头。不过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狗狗。”延郁边轻抚它的脊背，一边柔声说道。

　　那狗似乎能听懂人话，伸出头往延郁手底下蹭，延郁将随身带的干粮拿出来喂了些给它，那幼犬吃狼吞虎咽几口吃下，显是饿得很了。吃完之后，又抬头朝延郁看着，满眼期待神色，甚是惹人怜惜，延郁将一只空手摊在它面前歉意道：“没有了，明日，我多带些给你罢。”那犬顿时乖觉地爬在地上看着延郁。

　　延郁将一旁石缝中的琴拿出来，又将琴盒放在脚下，今日这石头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自是不能席地而坐了，延郁坐在琴盒上，伸出手，因着天气太冷，拨动琴弦的手指显然不太灵活了。

　　不过今日的弹奏出的琴声似乎比之前都要大些，延郁抬眼看了看那瀑布，原来今日瀑布比先前小了许多，更像是一条山泉往下流，想是那上面温度太低，湖面结冰，水量骤减的原因。

　　延郁弹奏一曲罢，双手冻得通红，想要再弹一曲，却感手上无力，只好将手拢入袖中，先让手暖暖。一旁那狗似乎看出些什么，竟自起身，走到延郁腿旁，将脑袋耷拉在延郁的腿上。

　　延郁开心道：“狗狗，你是要给我取暖吗？”

　　那狗动了动脖子，轻哼几声，像是在回答似的。

　　延郁伸手轻抚那狗，柔声道：“狗狗，你叫什么名字呢？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你生得如此漂亮，眼睛好似明月呢，今日我们又在雪中相遇，不如就叫你雪月如何？”

　　那幼犬似乎挺满意这名字，抬起头在看着延郁，眼中竟露出欢喜神情。

　　延郁又抚摸了它几下，叹息道：“我来此处本是想见她，却没想到遇到你，你知道她么，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这一年来我日日都思念她，可是我答应过她不去找她，因此只能在此处弹琴，聊寄心思，哎，雪月，你说该怎么办？”

　　雪月将脑袋耷拉在延郁腿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延郁。

　　延郁轻轻摇头叹道：“哎，你是个畜类，又怎会明白人的情感，今日我得下山了，这雪又开始下了，只怕是掩盖了来时的路了”

　　延郁慢慢站起身子，只感一阵冷风袭来，当真是冷得很。

　　“雪月，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些吃食。”

　　那雪月见延郁站起，知她要走了，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延郁，延郁不忍心，又蹲下身子抚摸雪月道：“你腿上受伤，不能行路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我明日来看你，这里安全得很，不会有那黑熊的。”

　　雪月嗯哼几声又趴在地上，抬眼看着延郁，不再作声。

　　延郁站立了一会儿，权当是再陪陪它，又抬眼看了看头顶那瀑布，便转身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