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坟[剑三]》十宴

68、画皮

　　鱼糕，你搭着我肩我不好走路。

　　说完这句话后我和唐瑜都沉默了，黑暗有时候使人感应迟钝，我动了动发麻的左手，又动了动右手，确定它们都在我的腰附近各司其职。

　　那谁搭着唐瑜的肩膀？

　　有个人悄无声息跟在后面吗？

　　我咬咬牙松开唐瑜腰上的手往他左肩一拍，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倒是吓得唐瑜一哆嗦，我于是又把手伸向他右边肩膀，不知道是不是力气用太大了，唐瑜被我一拍竟然双腿一软歘的从我旁边坠下去，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唐瑜！喂你这是怎么了！”

　　我惊慌俯下去用手机的光线照他，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唐瑜额头被汗浸湿，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

　　“好疼...”

　　“什什么好疼？我刚刚没有很用力啊？还是真的有什么捏到你，你还有哪里疼！？”

　　“鱼糕...”唐瑜头在轻微的摇晃，看起来像非常突然的发了重症，他脸转向我，眼睛竟然有些上翻：

　　“刚刚就...很难受，没敢说。”

　　“你怎么了唐瑜你别吓我，你起来我们马上就到了，快我扛你快起来...”

　　眼前的头就摇的更厉害，唐瑜像是半陷入什么梦魇，努力挤着眼睛去辨认，我才发现他不只是额头，脖子甚至手臂上都是汗，唐瑜快被汗浸湿了。

　　“他在附近...”

　　“...谁...姜汰？”我感到自己呼吸逐渐冰凉。

　　“怕吓到你，没敢说...”

　　“你先去，我...”

　　眼前的人落地之后顷刻间呈现出高楼崩塌一样的颓态，我理解不过来，复读机一样打断他的话：

　　“唐瑜最后几步了你站起来！！”

　　“太累了，路，被挡住...”

　　“什么挡住？”我四下张惶探视：“唐瑜，我没看到人啊！”

　　换来的只是混乱的摇头。

　　一场肆虐的灾祸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在唐瑜身上。

　　幻觉降临的随心所欲，戏耍一样把人带入梦魇，肉眼可见的，这种症状一次严重过一次，上次有沈殊，这次却只有一个无能为力的我，我看着老友几乎是哀叫出声，在一边拉扯着想要挪动他，但他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石像，被我一碰猛地倾倒，我扑过去用身子抵住他，扭头看见翻没了黑瞳仁的白色眼眶，

　　唐瑜头发一缕缕黏在额头，脸被手机的冷光映照，惨白的如同一个水中泡了三天的人，他靠在我肩头嘴巴痛苦的张大，几近扭曲，喉咙发出咕噜声，接着头带着白眼继续往上看，嘶哑着突然对我咕哝：

　　“你看...那棵树、”

　　“唐瑜...你别...”

　　“那、”他手指向我身后的黑暗，一水枯槁的树木：“那棵树上画的是什么？”

　　我终于流下眼泪，一半是被眼前惊悚的画面吓的，一半是预感到同伴接踵而来的厄运，于是嘶哑着喊：“你起来再走几步！！”

　　“画的，”

　　“画的是...”

　　身边人的意识仿佛占据了一个上风，他的黑眼仁缓慢的翻回来一点：

　　“鱼糕...”

　　“唐瑜求你醒醒...求求你还有几步路...”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你别管什么声音，你起来！”

　　“你听...”

　　地上的人不使劲，我绝望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挪动一个比我重太多的人。

　　接着我就听到唐瑜在意的那个声音，非常微妙的淅淅索索，一下下的，像是什么东西扫过。

　　“笔落在、纸上的......”

　　我在黑暗中愣了几秒，拿起手机翻开唐瑜衣领去照，看见他衣服遮盖的地方花花绿绿出现了各种色彩，那些个声音就来自他身上，有一笔拖得很长，正在我的注视下花纹一样逐渐长出了领口。

　　我立刻回忆起唐瑜背上曾经被姜汰描出的骨头，现在是姜汰...正在唐瑜的皮肤上画画。

　　该死的！

　　该死的！！

　　我不再喊唐瑜，起身想从周围找到藤蔓或者树枝之类能帮助我拖动唐瑜的工具，内心的愤怒像是火苗一样蔓延，

　　唐瑜在我站起来时猛地摇头，黑眼仁又转回来一些，

　　“我要睡了...”

　　“你快走。”持续翻白眼使他感到痛苦，地上的人艰难的闭紧了眼睛，手伸出来无力的推我：“跑起来。”

　　“一个狗姜汰还能把你交代在这了！？”我眼泪鼻涕横飞，几乎要吼起来。

　　面前的人就艰难的摇头：“不是姜汰。”

　　“不是，姜汰...是鬼差。”

　　“你在说什么啊唐瑜...”

　　“姜汰画的，地狱绘、早就不只是画了。”

　　“我一直看见鬼差，跟在我们旁边。”唐瑜此刻就像是自己掉入一个我看不见的地狱，他说着抬手朝着虚空一挥：“所以我才躲闪，他们一直跟着...”

　　“你走吧，再晚，你也被拉进来了。”

　　我这一分钟感到无比的绝望，我和唐瑜就在同一个地方，却要看他逐渐被看不见的手拉入地狱，就像沈殊先前一言不发的留下一具尸体，我眼见朋友一个个消失在眼前，甚至形容算得上惨烈。

　　如果注定是这种结局，我还是往黑暗里奔走，那再去哪里有什么区别...?

　　我一时间很想那么说。

　　可唐瑜在我面前全身被冷汗打湿，如同落水狗一样闭着眼睛残喘，又还在挥着手让我往前的样子实在令人痛苦。

　　我又不甘心于这样任人宰割的结局。

　　凭什么它们那么为所欲为？凭什么它们可以把我的朋友们当成玩具一样戏弄？？

　　“鱼糕，我们、各自有命...进入幻觉你帮不了我，不如祈祷一会儿赶上来的是沈殊，而你...”

　　唐瑜话说一半，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接着眼白重新挤走眼黑，他嘴角诡异的一扯，手也跟着指向身后：

　　“听，百鬼哭碑。”

　　唐瑜..还是姜汰？我的指甲瞬间被深深嵌入肉里。

　　“呃，咕..”眼前人的躯体再次发出挤压声，变回瘫软在地上的唐瑜：“我说到哪里？鱼糕你..”

　　“我也有自己的惨状要接受。在此之前，我还要去看我们一直找的地方，也许莓果她们还能出去。”

　　我声音嘶哑接道。

　　说出这话的自己仿佛与黑暗融成一团，我从里到外凉透，最后平静的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我们能不能活着再见面，都要靠唐瑜自己撑过去...而我还要往前去迎接那个觊觎我躯壳的“东西”，

　　也许我的死状并不比唐瑜好到哪里，也许我们都会在今晚结束。

　　“唐瑜，你可以撑住的对吗？”我听见自己声调尖锐的问。

　　唐瑜点头，大滴大滴的汗水砸在地上：“老子，努力一哈。”

　　“好，别让姜汰这种面都不敢露的东西欺负了...”

　　“我先去看看是不是塔。你自己撑一撑，如果是，我一定想办法来拖你过去！”

　　“嗯，好勒。”

　　时间紧急，我转身不敢再看唐瑜往塔的方向去，走出几步后想到某些可能性，带着最后好好看一眼的想法把手机电筒开最亮回了头。

　　看见唐瑜孤零零的躺在枯林的地上，

　　他的皮就像是一张画纸，诡异的花纹四处延伸，仿佛他自己构成了一个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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