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坟[剑三]》十宴

52、地狱变

　　我们的小区在半山腰，小区围墙高三米有余拔地而起，把小区严严实实围在里面，我一直当那些对于居民区来说过于高的围墙当做防止山中蛇虫野兽的设置，也从未好奇过墙外的山里是怎么样的状况，此时看清外面密密麻麻的坟包才惊觉，我们一直住在坟堆之中。

　　惊悚又滑稽，我们一直找了那么久又困了那么久的坟，竟然就与我们一墙之隔。

　　我因为激动和恐惧整个人都战栗着，站在窗户边愣愣的看了好久，终于缓过神来抱起电脑往下走。

　　我们找到坟墓了——花哥说找到坟墓他就能出手，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凑齐他要的几个东西，坟头土、尸额发和寒冬花！

　　楼下没有人影，空白的像是布景，连声音都没有，我着急抱着电脑四处喊了几声唐瑜，只听见自己张煌的声音在小区里回荡，最后一并被寂静的小区吞噬，于是顾不上再等待回应，恐惧和激动刺激的大脑带动身体向着九栋另一边的小区边缘跑去，

　　现在天色还大亮，我可以找东西垫脚翻过去看看，运气好的话兴许云於语他们的坟墓就在墙附近，运气不好的话，再不济我也能拿到坟头土。

　　在此之前我从未来过小区的这个边缘，它处在坡的顶端，背后就是杂草丛生的山体，如果不是住在九栋或者饶有兴致的散步过来不会有人路过这排围出小区高的奇怪的墙，

　　我脚步停在墙外十多米远，

　　正常的时候这个小区九栋有住几个人，我听菜花说起过因为住户稀少，物业管理不严格，住在边缘几栋的住户会偷偷把花坛的一部分清理成田地用来种一点蔬菜，体验田园生活，九栋旁边的土地就属于这种情况，花坛部分从大路到墙宽有四五米，本来是倾斜往上一段装饰斜面之后拉平的设计，那几个住户在斜面上辟出一条小道，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上去之后的部分植株都被清理在一边，更多的土壤被规整成一个个方块形状，看起来十分专业。

　　此时那些隔一段就有的小道往上弥漫着不详的气息，肉眼可见的黑青色沉淀成一条色带，一片死气沉沉的。

　　我垫脚隐约看见那些方块田地里面一簇簇颜色浓稠的东西，但看不清具体，于是放下电脑鼓足勇气爬上小道，往前到将近顶头，阴森又诡谲的一幕映入眼帘，

　　——头发

　　一块块田地里头发像新长出的杂草一样各自霸占一个方块，土地颜色深沉，沼气一样阴绿的气体弥散在其间，我被气味熏得想吐，眼珠瞪得要脱框而出，偏偏又挪不开视线的在惊悚的画面里游移，直到看到一双眼睛，

　　一双只属于死人浮肿苍白的眼睛，沾着泥土和血丝从地里冒头，将上面凌乱干枯的头发顶出一截，半个脑袋都毫无生气的暴露在泥土之外，细小的虫子有时会在耳后一闪，整个画面都凑成一副地狱一样的场景——地里种的完全就是人。

　　胃里灼烧的液体猛烈翻腾而上，我踉跄着连滚带爬跌回大路，杵着膝盖一阵狂呕

　　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进食算不算值得庆幸的事情，吐了半天几乎都是酸水混杂着眼泪，胃还在生理性痉挛，人已经能站直了。

　　“那是什么阴间场景？”

　　我涌上头的激动和莽撞全被刚刚看见的冲散，人楞在路中间，感觉恶毒的怨气从身边往上的墙边源源不断蔓延过来，

　　它们封闭小区，带来的还有这种变异，那些种的那些真的是人！？成熟了会爬出来吗！？

　　我不敢再待，抱起电脑僵硬往回走，一边明白了沈殊找云於语误打误撞的正确思路：——翻墙不可能过得去，我们必须趁着白天从外面迂回进去，

　　那样的话必须一大早去，才能赶着在天黑前回到这个闹鬼之地，把生的几率从零提到百分之五十。

　　约莫走出两百多米见到了满脸惨色的唐瑜。

　　我轻声喊住他，后者闷闷应声，便走过来与我并肩前行，

　　他手上攥着一块布，白底红花，我低低问他那是什么，他就把布完整的在我面前摊开，是衣服的一角，带着大片的血迹。

　　唐瑜面色凝滞，我抬眼看他表情又去看布，越看心里越打鼓，这不是、沈殊的衣服吗？

　　唐瑜用眼神给了我肯定答复，接着慢慢把布折起来，开口：

　　“我在云於语那栋附近看见血迹。”

　　“顺着跟到小区边缘，捡到了这个。”

　　“你是说沈殊他往外走了？”我听见自己声音缥缈的如同细丝。

　　唐瑜用下巴指向小区正门的方向：“小沈哥前几天开始就见不到人，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就跟着冲出去看”

　　唐瑜出去了！？我震惊：“从正门？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

　　他接着疲惫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某栋楼：“我又回来了，从那里。”

　　“你这话的意思是...”

　　身边的人少见的没有活力，语气和面色都透出数不尽的麻木，他又指了指更远处的一栋楼：“我他吗的不信邪啊，又往外冲，然后从那里出来了，还在七楼。”

　　“七、楼..！？”

　　“然后是那边，”唐瑜又指了一个方向，

　　地下车库出口，

　　“那边。”

　　小区的假山

　　...他总共跑了几次？

　　眼前这人状态令人心疼，还没等我问出声他接着又说：

　　“最危险的一次...我从三楼摔下来。”

　　“三楼！？”

　　唐瑜伸出单手抱电脑，向我展示了先前遮挡在电脑下一只被淤青遍布的手臂：“一脚就踏空了，我当时以为我会死。”

　　我半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焦急拉住唐瑜去检查他的受伤情况，这人任由我转了两圈，等我满脸疑惑以眼神问他才低声道：

　　“那家伙救了我。”

　　“谁？沈殊？”

　　回应先是一句妈了个巴子的，接着才是两个字：“姜汰。”

　　他掉下去的地方应该是路，下落的时候突然被一颗树的枝丫阻碍了下落速度，等他落地的时候四周还是路面，脚底下有一个树的涂鸦，旁边还飘落下一张纸，

　　我拿过唐瑜说的那张纸看，登时火冒三丈，纸上是几幅简笔画，内容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人被拉着涂涂改改修整成干净的样子，又像个娃娃似的装饰上小饰品，然后装进礼物盒送到另一个小人手里，页尾还有一个笑脸。

　　这什么意思？这是把唐瑜当一个物品，因为自己会用到所以要小心对待的死物！

　　我们在扑朔迷离的环境里努力生存，而对面的施害者笃定我们终将会失败，挨个成为他们选中的器具，这感觉属实恶心，

　　我把纸片撕碎了丢旁边垃圾桶，和他提起我在九楼看见的景象，

　　唐瑜接着眼睛就红了：“那还等什么？我们翻墙过去把那群龟孙的坟墓都给找出来啊！”

　　面前的人情绪激动，接着就要转身往回走，被我拉住沉重道：“我试过了，做不到...墙下面都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密密麻麻种在土里的人。”

　　唐瑜被我的话镇住，几秒后确认道：“是谁？”

　　“看不见的人，一个一个的种在土里，露出干枯的黑头发来...我们不绕路过不去的。”

　　唐瑜抱着电脑狂躁的绕两圈，最后把电脑重重往长椅上一拍：“冲出去就从不同的地方回来，这根本就他妈的是条死路，这怎么过去？这怎么过得去！？？”

　　唐瑜的话让我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跑不出去，那看见坟又有什么意义？更别说还要坟头土尸额发这些东西..怎么办？

　　注定要被困死在这里。

　　比起巨大的希望，太快到来的失望令我脑子再也压抑不住悲观的念头。

　　我们的挣扎都是徒劳，不如早点用更极端的办法，兴许还能保住身边的人，或者起码给死后的自己留点尊严。

　　他们需要的是所有人都夺舍成功，不然先夺舍的“人”依旧无法控制尸体腐败的步伐。

　　所以我可以.....

　　唐瑜的身影打断我极端的思想。

　　他在我眼前几米痛苦的蹲下身，逐渐抱住头团成一个石一样的形状，

　　我看见他宽松的领口露出因为清瘦所以皮肉被脊骨撑出的微弱形状，上面尚且还有颜料没完全洗净留下的印子，

　　人在小声的低吼，随着他的动作后背的形状更明显，手臂没遮挡住的脖颈上也挣出青筋的痕迹，他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唐瑜绝不是个胆小怕事轻易认输的人，但现在沈殊失踪，只留沾了血的衣服碎片，作为沈殊最交好的朋友，他眼看着事情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再加上几日来的疲惫和折磨，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唐瑜...”我靠近那个石块一样无声挣扎的人，脑内搜索着小声安慰道：“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吧？”

　　手下的人头更深的压下去，我因此蹲下去找他的眼睛：

　　“往好处想，沈殊往外走，也遇到了你这样的情况又回来了，云於语那么在意他一定不会让他就那么死，他可能只是最后一次绕到什么远的地方去了，可能晚点就回来啦。”

　　有个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信吗？”

　　我当即点头，语气都要把自己骗过去：“我当然信啊！莓果都能看出不对劲的事情，沈殊那么聪明肯定也知道提防，你现在应该担心自己，我们都照顾好自己，才有更大的可能捡到对方对不对？”

　　“沈殊那么努力也是为了能找到让大家都出去的方法，无论结局我们更应该照顾好自己，万一你现在放弃了出点什么事情，过后只有沈殊活下来，那他不是更惨了。”

　　“我想的是，”唐瑜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抬起头用手狠狠搓了几下脸：“欧关那边夺舍成功了，那群狗曰的紧锣密鼓的赶时间，沈殊直接往外走...能走进去兴许是他也已经被..你知道吧，你实话说吧这个可能是不是更大一点！”

　　往外走没有回来，可能是里面换成了清楚规则的云於语。

　　我被说的瞬间哽住喉头，眼睛湿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手先一步发泄情绪似的拍在唐瑜后脑勺上：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还是或者的！还是说你要因为未知的可能性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掌可谓结结实实，打在唐瑜脑袋上脆生生一声，唐瑜吃痛，忍不住揉着头抬脸埋怨：

　　“所以你打算先一步拍死我？哪有你这个样子的说就说还动手呢？”

　　“力是相互的。”我也揉自己的手：“唐瑜，没看到沈殊尸、尸体之前我们都不要抱最坏的希望，我们只有四个人了，要互相依靠知道吗？”

　　蹲在地上的人终于站起来，别别扭扭一歪头嗯了一声，

　　“你怎么说的我好像准备就地自裁一样，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我怕你状态不好，影响军心兄弟。”我也站起来抖一抖蹲酸了的腿，完了转过去看唐瑜，两个人干巴巴的对视半天，一起笑出来。

　　唐瑜过来拍拍我肩，是能感觉到的放松状态，我于是也大力拍他后背。一边想通了道：

　　“唐瑜，结局是好的固然最好，最差的早死晚死也就这几天了，咱努把力，别让对面看扁了行不？”

　　唐瑜从善如流点头：“开玩笑我已经承受住了你这一掌亢龙有悔，整个人抗压能力瞬间点满了！”

　　“哈我刚刚那温柔的抚摸怎么被你形容成这样！？”

　　“我希望你放清醒一点，我现在脑阔子还在嗡嗡的！”

　　来不及再去继续我悲观的思路，说话间我和唐瑜回到了家。

　　我想莓果承受能力好很多，于是单独拉她进房间把坟墓和我们“鬼打墙”的事情说了一遍，小姑娘从头到尾沉默的听完，被子一个角攥到变形眼眶里的泪珠子也没掉下来，最后还咧出一个笑脸：

　　“我知道啦，我们有四个人呢，总会想出办法的！”

　　出来的时候唐瑜正在抱着电脑津津有味的嗑瓜子，让人看了不得不感慨唐瑜这个品种自我调节能力是真的强。

　　他抬眼见我们来，电脑一转展示出游戏的界面：“喏，姜汰老贼的故事”

　　“具体是什么？”我坐过去问他，

　　“画画呗，”他吐出两片瓜子皮：“画骨画皮，无非就是收集颜料画人什么的，聊斋志异看过吧？画皮听说过吧？”

　　“嗯”

　　“说他没意思呢，抄袭也就这水平，前三个我都做完了，现在刚开始第四个。”

　　唐瑜说着鼠标点点点，任务交接之后画面上浮现熟悉的阴间水墨圈圈，唐瑜：“喏，第四个”

　　“地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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