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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我是你的俘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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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是你的俘虏
浓稠的血液蜿蜒而下,流至剑柄辗转至剑尖,集聚到无法承受重量之时拉长了形状,犹如泪滴坠落,重重砸落于之前汇聚的一小滩血液之中。
“你如今可满意了?”朝子熏欲要扬起一抹笑,上扬的嘴角却提不起来,也许生硬扯出的笑会很难看吧,所以她放弃了。
抿唇抬眼企图望进那一潭深井般的眸子中,探究里边的真实情绪,可惜仍旧一无所获,除了平静无波再无他物。
“如愿以偿的感觉是否不错?我想应该很值得回味吧?”那种一切握于手中的膨胀感,让人血脉喷张的畅快\感,特别是打败一个对弈多年势均力敌的宿敌,成就感自是不必多言。
成败乃兵家常事她认输,不过这次输的似乎有些彻底,已然再无翻身可能,其实输了也好,连年征战她早已厌倦,为此更是疲惫不堪,自踏入战场以来,生死不过转瞬间,她也才真正意义上明白,何为生命如蝼蚁般脆弱。
如今正好,终于有理由不用管这些破事,因为终于要死了啊!不过死在对方手里也不算亏,多年对战亦敌亦友。
她觉得最了解她的人并非亲属手下,毕竟皇宫中哪有亲情可言,不过利益至上,权力是永不过时的追求,是众人角逐的中心,她更是不敢将信任随意托付,与人交心,有所保留总不会错。
反而是这位位于眼前,正俯视她的这位长公主晨离,多年敌对也许更为了解,可惜阵营对立,否则怕是成为把酒言欢的知己也说不定,垂眸默默于心中叹道。
为摆脱和亲宿命,掌控自己命运,在边关战事紧急,朝堂无人之时挺身而出,身为女子自是遭人低看反对,然在她一句“何者可领之,若有自告奋勇之人,乃上之。”后,议论之声如暴风过境,最后鸦雀无声。
世人皆知公主文武双全,若是送去和亲乃大材小用,领兵乃不二人选,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听着不断传来的捷报,公主已然率军攻破敌军,收回失地,兵如神助势如破竹,一直将进犯者逼着往回退,最后派人议和,主动回退,签订合约承诺每年上贡永不进犯。
然而接壤的国土何止一方,遇上强国便气竭。
皇上已过不惑之年,前期乃安于现状实属守国之君,大崚在其治理下循规蹈矩,勉强维持国家安稳,然君思安无扩展之意,却难抵他人发难,尤其现今硝烟四起,纷争不断,野心家比比皆是,邻国进犯并非议和供物便可劝退。
最为棘手的是如今皇上听信谗言,尸位素餐,对朝政之事放任不管,只听信丞相一面之词,而朝中腐/败,欺上瞒下比比皆是。
可笑的是此时皇子间还在暗自较劲,拉帮结派壮大势力,内忧外患,整个皇朝由内而外已然腐朽。
民众在贪/官污/吏压榨下,早已苦不堪言,高额赋税,连年天灾,边境时刻受到威胁掠劫,已经到达暴/动边缘,就算朝子熏竭力挽救,亦是不减颓势,而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如此还不如痛快点儿结束。
今膝下三子一女,长子已立为太子,若无意外自是可登皇位,二皇子三皇子自是不甘屈于人下,一早便开始拉人站位,不停拉帮结派。
而她则是唯一的公主,不过自从上战场,她便勒令身边人唤她将军,她并不喜人唤她公主,仿佛在嘲笑她的柔弱,而将军的称呼来得更称人心,也更能体现威信和气势。
十二万人马,如今只剩下身后寥寥几千人,死的死伤的伤,目之所及烽火连绵一片狼藉,尸首遍及,敌己难辨。
征战沙场早已司空见惯,对死亡亦是置之度外,起初看着身旁倒下的同伴,震惊中夹杂着怒火,这股怒火驱使着她不断厮杀。
而今对于一个个倒下的人,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丝毫不影响挥剑速度,也打乱不了她对敌的章法,她不是没有心,她只不过是麻木了,是一早便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最坏不过一死,也算死得其所。
“将军!我们掩护你,冲出重围杀出去。我们现在唯有二路,第一条是投降被俘,第二条便是拼死突围,运气若佳兴许能突破重围,得侥幸逃脱,最坏不外乎一死。”一壮汉附于耳边低声道,带着必死之心欲拼死一战。
朝子熏看着前方逐渐靠近的人,抬手举至耳旁,示意对方停下,轻声道:“不必!如此便好。”继而抬头,许是日光太过刺眼,眼角微眯竟然渗出些许晶莹。
见朝子熏似是放弃,大汉欲言又止,最终在余光触碰到渐行靠近的人而默默咽下话语,后退一步站定。
殷禹已经跟随朝子熏身旁许久,可谓看着对方一步步从初见的青涩,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也清楚她经历了多少,现在身上磨练出的沉稳肃杀之感,具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摸爬滚打沉积得来。
犹记得刚开始接受命令见到人时,殷禹并不把她放在眼中,虽说传言中公主文武双全,他自认放战场中根本就是两回事,只觉得皇上派公主前来简直是儿戏,是用战士们生命在开玩笑,故而心中颇有不忿。
装作拂去遮眼的发丝,借机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再抬眸已是不见一丝异样,眼睛一如既往平静而幽深,不是败军之将,而是依旧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战将。
释然一笑,朝着坐于马背的人,高声道:“现我大崚已行将就木,对你们不再具备威胁,请求长公主放过我身后的战士。”
“大崚现已山穷水尽,国之将破,届时一切都将入您之手,而他们,也将是您的子民,不杀之恩必将永记,而皇室覆灭,他们已然不会再有理由做出造反之事,望公主成全!”
姿态已经放得极低,她自知没有任何筹码与对方谈条件,可是想到身后一群出生入死并肩而战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让他们跟着她一起死。
与之对视,朝子熏转身朝身后严阵以待的人道:“成王败寇,今日战败关隘失守,预示着国之将灭,皇城攻破将是不日之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朝堂更替不过顺势,顺应便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让我的努力付之一炬,失去它应有价值。”
朝子熏言罢便转身意图挥剑自刎,然而划破皮肤即将深入动脉一刻,叮一声便脱手而出,随着重力剑斜插于不长一草的贫瘠土地中,原本举着剑的手顿时一阵发麻。
抬头望进对方垂着帘,看不清思绪的眸子,接而听对方薄唇轻启,清脆独特的声线传人耳中:“慢着我可未允诺放过他们。”
朝子熏抿嘴直视道:“说出你的条件。”
与聪明人说话甚是省事,晨离微微扯了扯唇角,“只要你跟着我,就放过他们,绝不阻拦,不过,若是他们不乖乖当个好子民,那便另说了。”
“不可!”朝子熏身后一人一步向前高呼道,方才朝子熏提剑自刎的场景,真是将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哦?”眉梢微扬,“难道你们更想她死,觉得殉葬会更为划算。”
“我答应你,走吧。”朝子熏明白对方说一不二,和善如浴春风的笑容下,是明晃带刺的刀尖,她不想功亏一篑,回头以眼神警告,硬生生把他们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驾!”晨离策马向前,轻轻松松将人捞到身前,禁锢在自己怀中。继而利索调头离去,留下插在地上反着光,跟随多年的剑,以及悲怆不已的将士。
“别动!”晨离揽在对方腹部的手收紧,低声警告到,视线朝下是一道细小的伤口,是刚才划下的,伤口渗出血液已经凝固,有一小部分往下蔓延,形成一颗小血珠停留锁骨处,异常扎眼。
腹部伤口正好被压到,朝子熏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更是没有血色,唇愈加苍白,整个身体一僵,忍着不适没有再动。
路途崎岖加上骑马,路上免不了颠簸,伤口不停流着血,渗透衣衫,任是再努力也无法顶到目的地,她知道对方要回嘉义城,路途仅仅过半,照她这情况怕是顶不到了。
但她并不打算提,原先就已有寻死的心思,方才是迫不得已,为了挽救跟随多时将士的
性命,才答应对方的要求。
这会儿算是将死亡时间延长一点儿罢了,以此换来他人的性命,实则不亏,不过只怕对方要失望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朝子熏甚至还有些开心的想道。
当晨离感到不对劲时,朝子熏已经接近晕厥,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他们是一路疾驰,也就没注意到对方异样。
直到感到对方突然间无力靠在她身上,眉眼紧闭紧紧咬着下唇时,方才急急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