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迷城》醉颜女儿红

33、无风情意懵生

　　云霁看着碗里的药，再次动用灵力检验，还是一切正常。
　　云霁却很是不解：上官无及的灵力修为甚低，倘若对我有异心，我断不会不知，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这般想着，云霁不禁想起十年前初见上官无及时的情景：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上官无及受了很重的内伤。当几个宫女将他抬入宫中时，他几乎要冻僵了。婵瑞宫位置隐秘，且用了灵术隐藏，普通人根本无法寻到这里，既然他能来到这里，也该当是有这份缘。
　　云霄便救了他。
　　为他疗伤时，云霄便发现他身上有些灵力修为，只是不够纯净。待他伤好之后，从他的言谈中，云霄和云霁不难察觉他的功利之心极重。于是，云霄以伤愈为由，将他请出了婵瑞宫。云霁却是记住了这个人，记住了他的野心。
　　八年之后，云霁下山时听人讲起了上官无及，不过短短八年时间，上官无及已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手中掌控了数个中流门派。云霁知道他的野心，却不知道他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不想，上官无及主动找到了她。殷勤投靠，言语之中不难看出他深知云霁所想。云霁本就缺人手，虽明知他非贤人，但也无非互相利用，于是半推半就中达成协议，上官无及投靠云霁，下属全部为云霁所用，云霁只需让他成为武林至尊。
　　江湖上那些门派岂是云霁敌手，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上官无及的势力便扩展到大半个江湖，成为众多门派的幕后操控者。也就在这一年。上官无及寻到了一味毒药，色微白，无味，毒性极弱，细若香粉，挥袖可散，入水即溶，溶入后无色无味，需服用后方可生效。即便长期服用，倘若无药引，也不会毒发，一旦毒发，即刻全身无力，十二个时辰内任凭你有再高的武功和灵力修为，也只能任人摆布。此毒名为“蝶恋花”，药引即为蝴蝶，只要被蝴蝶叮住皮肤，即刻毒发。
　　因了云霄对云霁的信任，云霁轻易便将蝶恋花撒到云霁平日饮用的香茗之中，待到云霁发难之时，云霄都不曾想到这个自幼跟她相依为命的妹妹居然会用毒对付自己。
　　云霁直到这时才告诉云霄，她是有多恨云雪，恨她抢了她喜欢的人，更恨她抢走暮曜后却轻易爱上了别人抛弃了他。她更是恨师傅，不论自己有多努力，师傅都看不到自己，却把宫主之位传给懦弱胆小的你......
　　对于暮曜，她却是又爱又恨的，爱他，自不言说，恨他，只因为他那样爱着云雪。云雪投入莫忧湖后，这么多年，云霁试图联系暮曜，暮曜却从未见她，因为云雪，云霁发誓，一定要当上婵瑞宫的宫主，无论用任何手段。所以，她偷学了婵瑞宫的禁书《渊袖》。
　　《渊袖》灵术为次，重在修为心法，它能不断增强修炼者的修为，使灵力达到空前的极致。其反噬便是每使用一次《渊袖》，寿命便会缩短十年，且修炼者会因为这强大的反噬变得性情怪戾无常。修炼《渊袖》需调动全身修为，稍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因此，自诺柒仙子开始，便禁止婵瑞宫弟子修炼《渊袖》。
　　云霁除却自己，从不相信任何人，更妄提上官无及这样心机甚重之人，如此谨慎的她到底觉得哪里不对？暂且不提，再来看无风一行人。
　　这日，无风他们行至一处荒僻之地，日已中天，大家便在路边一处简陋的茶棚休息。
　　执皓有些心神不定，总感觉有事发生，也因此格外谨慎。
　　忽然，他眼帘一颤，抬眸望向远处，但见一华衣男子正向这边行来，执皓不禁多了几分警醒。
　　无风和暮痕也留意到了来人，待大家看清面目时，百里柔情已提剑迎了过去。
　　无风内中轻轻一揪，只是没有说话。
　　暮痕面色瞬时阴沉，双拳紧握，只差没有冲出去。
　　今儿却是快人快语：“那不是上官穆龙吗？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找百里姐姐的？”
　　暮痕却是眉峰乍紧：“云霁还是找到了我们！”
　　执皓虽不知来人身份，但却能看出此人灵力修为甚低，武功倒是不弱，不觉忧虑：“看来云霁在江湖上也有相当的势力，是我低估了她！”
　　龙羽仙望着上官穆龙，却是了然：“我想大家多虑了，上官公子应该不会与我们为敌才是！”
　　“此话怎讲？”
　　“虽然我与他只有两面之缘，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看得出，他对百里姑娘甚为上心，此次又是独自一人前来，又怎会与我们为敌......”
　　听了龙羽仙的话，无风心中更是一阵泛酸。
　　看到百里柔情过来，上官穆龙不觉加快了脚步。
　　待到百里柔情靠近，上官穆龙已是欢喜非常，刚要说话，却听百里柔情清冷一句：“公子这边请！”便前边去了。
　　听到这样冷冽的语气，上官穆龙内中不禁一痛，嘴角却是略略上扬，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但还是掉头随百里柔情而去。
　　走进附近的枫林中，两人面对面稍稍站定。
　　上官穆龙已紧紧抓住百里柔情的双臂，焦急之色油然于表：“柔情，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寻一处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可好？”
　　百里柔情秋波轻颤，但不过一瞬间便已甩开上官穆龙的掌控，语气还是一贯的清冷：“他找到了我们！”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却是避开了上官穆龙的请求。
　　上官穆龙那丝苦笑再次浮上唇角：“你还是拒绝了我，宁可跟这些人死在一起也要拒绝我......”话未完，目中已是一片痛色。
　　百里柔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我既是选择了离开，断无后悔之路，公子还是请回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你果然是看中了那无风！”上官穆龙声音缥缈，似说给百里柔情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百里柔情脚步微微一顿，但还是离开了。
　　上官穆龙望着百里柔情那决绝的背影既伤心又失望，甚至带了几分妒忌，只是心中却还是放不下她：你只能属于我......
　　百里柔情回来时，面色淡然，就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无风目光紧紧盯着她，却没听到她任何的解释，内中竟有些焦躁，握剑的手不觉间已是汗透，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或是问什么......
　　龙羽仙早已注意到无风的失神，从百里柔情离开一直到她回来，他一直都心不在焉......
　　无大哥是真的如此在意她，怕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吧......想到这儿，龙羽仙只觉心里阵阵作痛：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已不止一次的使龙羽仙感觉到无风对百里柔情的心意，尽管无风并未明确表示。
　　龙羽仙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没有百里柔情的勇敢，不敢对无风说出自己的心意。现在的她更是不敢说出口，她怕说出后的结果自己无力承担。或许自己早该退出，只是很不甘心，所以一直逃避。
　　既然百里柔情不说话，别人自是不好相问。
　　只是今儿终是按捺不住的，在大家准备起身赶路时，问了百里柔情：“百里姐姐，那上官穆龙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已齐齐看向百里柔情，盯得百里柔情竟有一瞬的心虚。
　　百里柔情心知有必要解释一番，眸光下意识地看向无风，语气淡淡：“上官公子想带我走，我拒绝了，就这样！”
　　无风只觉脸颊一阵发烫：她这是在跟我解释吗？她是怕我误会她吗......生平第一次感觉心跳加速，双瞳闪亮已流露出主人难抑的兴奋之色。
　　百里柔情说完，美眸便已沉下，不见一丝波澜。她的话很简单，甚至没有多余的任何一个字，但是大家却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就像当初她说离开上官无及，大家也坚信一般，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不论她说什么，大家都相信，而这样的人她从不说谎。
　　执皓方才已从众人口中得知了上官穆龙和上官无及的关系，他此刻很是理解上官穆龙的担忧：“百里姑娘，上官穆龙要你走，应是觉得我们的处境太过危险，或许你该听他的，你本没有义务陪我们冒险。”
　　虽然执皓的话不是很中听，但却非常理智，大家也无从反驳。
　　无风内中一阵紧张，他怕百里柔情一气之下甩袖而去，而自己并没有也不该有理由留住她。
　　却见百里柔情蝶翼轻闪，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语气却是异常坚定：“我既是选择离开，断无后悔一说，左右不过一死，吓不倒我！”
　　听她说完，执皓目露欣赏之色，无风不觉松了口气，嘴角下意识轻扬，目中柔情尽现。
　　百里柔情看到了他的目光，心弦一颤：原来他真的在意我......
　　想着，那寒冰般的眸子中下意识的多了几分连她都不曾察觉的暖意，今儿抢步上前，抱住百里柔情的手臂，高兴的直晃：“太好了，太好了，百里姐姐，我还以为你会生气走了呢，我真舍不得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让你出事！”
　　今儿的话彻底把大家逗乐了。
　　龙羽仙莞尔：“好了，今儿，有你在，你百里姐姐定可无忧。”
　　百里柔情倒是难得的没嫌弃今儿的幼稚，反而郑重地应下今儿的话。
　　今儿登时高兴地手舞足蹈，还不忘向龙羽仙投去“我是真的很厉害”的神情，惹得龙羽仙无奈轻笑。
　　暮痕看着龙羽仙的强颜欢笑，心中很是难过：羽仙，你是有多爱他，才能这般隐忍？
　　他想唤醒龙羽仙：无风心里已有别人，别再傻了......可他终究不忍，他怕龙羽仙伤心落泪。可什么都不做，也着实难过。权衡再三，他决定找无风谈谈。
　　这晚入宿客栈后，暮痕叩响了无风的房门，久叩而无人应。
　　暮痕心下疑惑：怎么不在？转念一想，不觉眉头轻紧：难道去找百里姑娘了？
　　无风果然去找百里柔情了。
　　两人随意站在月光下，朦胧的月光给百里柔情身上镀上一层银色迷幻般的轮廓，使得那双让夜空都黯然失色的眸子更加摄人心魄。
　　只是她说出的话依旧清冷：“你找我有事？”
　　无风登时一窘，半晌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愿意留下？”
　　百里柔情秋波忽闪，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羞涩：“没有原因，只是我愿意。”
　　夜风如丝若般拂在百里柔情面颊上，带起了几缕发丝，无风望着她那双清澈如潭水般的双眸，内中一阵激动：她说她愿意，像百里柔情这样天天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杀手，平生有几次能做自己愿意的事。这个“愿意”怕是她所能表达的心意的极限了吧！她不跟上官穆龙走，明显就是她不愿意......
　　想到这儿，无风不禁笑了，墨黑的眸子里竟是兴奋与满足。
　　看到他笑，百里柔情有一瞬的不解，但随即便是了然，眉梢眼底不觉间便多了几分暖意，只是没有说话。
　　无风高兴之余突然想到如今的处境，面上的笑不觉沉下：“只是很抱歉，让你走出龙潭却又踏入虎穴。”
　　“没关系，我已无可恋，无可欠。”说完，便只留给无风一抹缥缈的倩影，人已远去。
　　“无可恋？也包括我吗？”无风不禁苦笑：她还是放不开自己的过往，明明亲自向我表明心迹，如今却又不再承认......这又如何怪得了她，这种事情本应我主动才是，可是我到现在都没跟她表示什么，她这是在怪我吗？这般想着，人已回到自己住处，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到门前一袭白衣的暮痕。不觉一怔，暮痕倒是客气地冲他打招呼：“回来了？”
　　无风莫名心虚：“你在等我？”
　　暮痕招一下手中的两坛酒，笑一下：“找你喝酒。”话讫，已顺手抛出一坛，无风抄手接住，爽然一笑：“好！”两人便在园中石凳就坐。
　　大口喝下几口酒，无风赞道：“这酒好，纯正十八年的女儿红，你是从哪里讨来的？”
　　暮痕唇角轻抿，眼底竟是笑意：“酒窖中找的。”
　　“奥？”无风不禁好笑，拍拍暮痕的肩膀：“原来暮城主也食人间烟火啊！”说完，不禁爽然大笑，边笑边叫“好”！
　　笑过之后，面色突地一敛：“暮痕，你找我单单为了喝这十八年的女儿红？”
　　暮痕连饮数口后，眸光黯然的看向夜空深处，沉沉开口：“无风，你究竟喜欢谁，羽仙还是百里姑娘？”暮痕说完语气充满忧郁。
　　无风心中一凛，剑眉深轩，仰头猛灌几口酒，深邃的眸子中藏了无限的纠结，就像他此刻的内心：一片迷茫。
　　他何尝不知龙羽仙对他的情意，龙羽仙的温柔善良总是踏在无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使他不自觉想珍惜，想保护，何况她还那般柔弱；但百里柔情就是一朵充满诱惑的带刺蔷薇，虽然时刻都在刺痛着你，但你却总经不住那魅力的诱惑，情不自禁一步步沦陷......
　　他不想伤害龙羽仙，甚至理智不止一次提醒自己龙羽仙才是自己最佳的选择，不能辜负她，但他却无法想象百里柔情投进其他男人怀抱的情景，甚至那次看到她跟上官穆龙离开，内中已是醋意大发......
　　想到这儿，无风使劲灌自己一通酒，语气中满是纠结：“我不知道！”
　　暮痕唇角浮出一抹苦笑，眸底却尽是忧伤：“料到你会这般回答。”
　　话讫，大口喝两口酒，站了起来，无风看着他，欲言又止。
　　“如果你选择百里姑娘，尽可能不要伤害羽仙，你也知道，她对你用情有多深，我不想看到她为你哭。”语声落，人已举步离开。
　　夜色深沉，却掩盖不住暮痕眼底深深的忧痛。他可以让无风离开龙羽仙，但他没办法让龙羽仙放弃无风，所以，他只能放弃自己，把自己丢到尘埃里，再也看不见......
　　无风望着暮痕缓缓离去的背影：那样凄凉，那般绝望，更或者说是他自己不给自己任何希望......
　　无风何尝不了解暮痕心中所想：即便自己选择了百里柔情，谁又能保证龙羽仙会爱上暮痕而不是郁结一生......
　　无风深吸一口气：一切尚早，待大仇得报后，或许一切自会明朗......
　　大家各怀心事，但却谁都不愿表露，尽量装做风平浪静，就这样一路藏匿，总算到了灿葵仙姑的修行地--墨衍山。
　　说也奇怪，一路竟再也不曾遇到上官无及的阻击，大家尽管疑惑不安，但不论怎样，到了这里，也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