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吧花花公子[娱乐圈]》酸角糕

28、28

　　关寅出山不是小事，但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很多，方维也特意叫人把消息锁死。这是个噱头，等时机成熟了，可以拿出来做电影宣传。
　　那几天方维专程飞到关寅老家，把一切条件都谈好。关寅这人对写本子的环境很有要求，必须得安静，但四周围又不能空空荡荡，不能太整洁，但又得乱中有序。
　　以前关寅有自己的工作室，后来封笔了就把工作室给卖了。现在又重新提笔，方维特地给她租了一间房，里面的陈设完全按照以前工作室的布置来，算是非常有诚意了。

　　但是关寅在屋里闭关快一周了，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也别说字了，她连个本子的大概框架和走向都没有。
　　倒也不是她对写字生疏了，她这人写字很讲究心境。当下的心境很符合她写字的条件，她能不眠不休写三天三夜。但要是感觉不对了，她精力再充沛也觉得脑袋空空。
　　现在就属于心境不对，感觉还没上头。

　　关寅给自己点了根烟，抬手一看表，助理给她点的晚饭应该到了。正这么想着，屋外就传来脚步声。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关寅看着来人，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杨枝进屋把帽子口罩都揭下，外面天还没黑透呢，这屋里死死关着窗帘，透不进一丝光。小小的空间里堆满了书本和纸，头顶大灯暗着，关寅只开了书桌上一盏明黄的灯。
　　所以投到墙壁上的影子非常巨大，那根烟冒出的味道也具象化了，像条泡在海里的丝带，逡巡着往天上绕。

　　“关寅大大你好，知道你写字喜欢用钢笔，我就给你带了一支。”
　　杨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长方盒，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钢笔。关寅看了一眼，这是支好笔，是她喜欢的牌子，价格也不便宜。
　　但她写字还是习惯用手头上这支，老朋友了，她对它挺有感情的。

　　“别喊我大大，我觉得我挺小的吧？”
　　关寅把烟放嘴里嘬了一口，嘴角扬着笑。屋里完全不冷，她穿着短袖短裤蹲在椅子上，像她丢在地上的废纸团。
　　杨枝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在个子普遍高挑的娱乐圈里算中等水平，这会儿和关寅这个素人一比，反倒像个巨人。

　　关寅蹲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方维让你来的？监视我看我写得怎么样了？”
　　杨枝笑笑，“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哪有什么闲工夫搞什么监视啊。”

　　关寅仔细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越品越觉得眼前这女人是替她男人来兴师问罪了。在这圈子里浸淫这么久了，关寅知道不少金主和女明星的故事，但金主为了女明星喝到吐血的事她也是头一回碰到。
　　量身替人写本子的事，关寅也不是第一次干，而且说实在的，她对杨枝也没有任何反感。她不像一般大众那样对流量明星有偏见，也从没觉得流量就一定演不出好戏。
　　其实剧本和对手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就算是毫无演技的流量，要是能搭上高质量的剧本和高水平的对手，也能磨炼出演技来。

　　关寅把烟灭了，从烟盒里又取了一根新的，递给杨枝，“这儿就我们俩，你来一根吗？”
　　杨枝低头看了眼，没接。
　　关寅说：“你这人挺能扮猪吃老虎的。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了，咱俩是一路人。所以在我面前你就快别装了，拿着吧，我给你点火。”

　　话音落地，安静了三秒。
　　杨枝在书本和书本的缝隙间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接过烟说：“你不怕着火呀？”
　　关寅一笑，捋了捋半边头发，“你该问问我是不是不怕死啊。”

　　咔嚓一声，火着了。杨枝吸了一口说：“其实我都快把烟给戒了。”
　　“戒什么，我给你写的角色你得整天整天地抽烟。”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刚决定的。”
　　关寅把手肘搭在膝盖上，小手臂很自然地垂着，摸着自己的脚趾，“我看你吸烟的样子挺性感的，做真实的自己不好么？我给你一个本色出演的机会怎么样？”
　　杨枝差点儿没被自己的烟味儿给呛死，“我要是说不怎么样你会考虑下我的意见吗？”
　　关寅说：“你知道外界都是怎么夸我的么？”
　　“怎么夸的？”
　　“固执己见不听劝、不讲道理一根筋。”
　　“哦。”

　　烟雾缭绕中，关寅又盯着杨枝看了一阵，然后忽然起身，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把杨枝给她的钢笔盖上盒，扔到一边，说：“行了，我有想法了，你走吧，别坐这儿打扰我。走之前顺便帮我问一下我的助理，我的晚饭怎么还没到。”

　　差不多用了三天时间，关寅把本子的大纲写好，所有的人物人设也写好。总体框架有了，再往里填充细枝末节的血肉就容易多了。
　　她很少写爱情剧，她的本子里也从来没有狗血玛丽苏的桥段。刚入行的时候她的作品总是有很大的架构，有自己独立完整的世界观。到中后期她就不爱写这种过于宏大、浮在空中的东西，慢慢开始注意贴近地面，留心生活。

　　现在也是如此。
　　进圈之前，关寅是干记者的，退圈之后，她又回去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她喜欢到处跑，完全不怕风吹日晒。这两年她又走遍了江河湖海，积累了一肚子的素材。

　　去年夏天发洪水，她随团队一起去偏远山区赈灾。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挺落后的，村子里几乎没有青壮年，留下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儿。
　　她印象很深刻，大水里她和几个同事捞了个孕妇出来，没过几秒，后面又有声音喊说这后面还有个孕妇。结果跑回去一看，她和她的团队都惊呆了。

　　这个孕妇今年不过12岁，还是个小学生。
　　肚子都五个月大了，才被妈妈发现。到这时候孩子才敢开口，其实近几年来一直被继父侵犯。妈妈不肯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新嫁的丈夫没有文化，也没有本事，还得靠老婆外出打工养着。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妈妈带着12岁的女儿打了胎。关寅问她需不需要她帮忙找律师，妈妈低着头羞愧难当的样子。
　　这么丢脸的事难道还要传得到处都是吗？毕竟一家三口还得继续生活下去，把他告了那这一家就彻底散了。算了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团队里的人都劝关寅别管这事儿，有人愿打有人愿挨，外人何必插手惹一身腥臊。关寅一言不发地走了，临走前悄悄给12岁的小姑娘塞了一张纸条，上面记着她的电话号码。
　　一年过去了，她的电话响起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来自于那个山区小姑娘。
　　关寅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继父学乖了没有再犯罪，还是因为纸条被小姑娘的妈妈发现了撕碎了扔掉了，或者是小姑娘根本没把她临走前告诉她有事可以打电话向她求救的话放在心上。

　　关寅把这件事写到了纸上。山村里的事因为愚昧无知很快就被解决了，但它的罪也因为愚昧无知而根本没有得到救赎。
　　关寅还是存着一份良善之心。

　　她把整个事件的背景换到了经济繁华的都市，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领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慈父慈母是道德沦丧的遮羞布，养父的侵犯、养母的默许使女孩儿如困兽之斗。
　　18岁成人的这一天，女孩儿把养父告上了法庭。
　　养母声泪俱下地劝她撤诉，拿着教鞭的光荣不允许这个家庭出现这样巨大的丑闻。女孩儿没有同意。但她也没有得到什么便宜。

　　这个社会的运转如果自有一套法则的话，它的颜色一定是看不见星空的黑。
　　养父的律师生涯为他积累了不少人脉，他有很多暗箱操作的余地。女孩儿的败诉仿佛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光鲜亮丽的职业好像并没有为这套黑色的法则涂上别的颜色，人心的自私与丑恶好像也并不能用法律和正义来洗涤。

　　但是关寅真的还是存着一份良善之心的。
　　笔杆子在她手里，她为这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故事改写了一个充满了卑微希望的结局。

　　本子的一稿出来以后，方维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看完了。

　　剧本里的女孩儿自然是分给杨枝的角色，从儿时被侵犯的恐惧到少年时的反抗再到成年后的宁为玉碎，层层递进叠高的情感使这个人物变得悲壮而充满血肉。
　　她逃学、吸烟、混在社会的底层，恰好也反映了她找不到出口的困惑。

　　这是一个可圈可点的典型形象，妥妥的一番。
　　但是。

　　方维给关寅打了个电话，关寅接起，嘴上正叼着烟，说话模模糊糊的，“剧本看完了？”
　　“嗯。”
　　方维捏着本子转了下老板椅。

　　“我觉得你对杨枝是不是太偏爱了？整个剧本里她又是被侵犯又是被打，后面还要抽烟喝酒烫头。戏份是不是太多了？”
　　关寅笑了，“怎么，你心疼了？”
　　方维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是不是被马赛克了，于是又重复一遍，“我觉得她戏份太多了，和心疼有什么关系。”
　　关寅说：“你也挺能狡辩的。”
　　方维就当没听到，“你再改一下吧。”

　　“方维我问问你，你知道外界是怎么夸我的么？”
　　方维没回。
　　“固执己见不听劝、不讲道理一根筋。”
　　就知道是这样。

　　方维没再多说。在关寅这儿，剧本动不了，但其实他还是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这点儿小事他打算交给他的老伙计梁导。
　　镜头怎么怎么运一下，替身怎么怎么替一下。这些其实都是很ok的嘛。

　　方维放下手机，转拿了座机，拨通秘书内线，“你通知一下，准备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