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95、第九十五章

　　久违的一夜酣眠。
　　前一晚，书院里哭了笑笑了又哭，酒壶一个一个见了底。皇上醉眼迷离，摇摇晃晃指着书院大门说要改名，要改什么没说出口就趴倒在石桌上怎么也叫不醒了，吴阒把人背回了寝殿。

　　像场悠长深沉的梦，梦里没有爱恨纠缠的情节，只化作风、变为云，轻飘飘地在虚渺世间恣意飘荡......残余的头痛阵阵传来，皇上揉揉太阳穴，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小福子守候多时，只要不要叫醒皇上一事已挣扎了将近半个时辰，上前回话道：“回皇上，该起了。要是酒还没醒，您再睡会儿？我去通传今日早朝......”
　　“不必，朕没事，早朝照旧。”皇上撑着床沿坐起，撩开床帘，见天光已大亮，回想昨夜的事虽记不齐全了，但好在最重要的没忘，“告诉吴阒今日不必上朝，速速搜集有关辽国‘面具将军’的一切消息。”
　　“是！”

　　“面具将军名叫萨亚，与赤璃太后同族。平定古尔库叛乱一役过后，此人深得辽王安迦信任，辽军重建一事完全交由他负责。另外，他戴面具并非因面容丑陋，本人英俊非凡，据说与安迦不相上下......”
　　“谁说的？”
　　吴阒与辽使塔图聊了大半天，拼凑出这些有用的讯息，饭都没吃就跑来向皇上汇报，讲着讲着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着实让他心里没底，犹豫着回答：“辽使说的。”
　　皇上全神贯注地听，“行吧，还有呢？”
　　“还有，对了，还有萨亚与飞凌霜公主关系密切，不容小觑。”
　　“密切？如何密切？”皇上眉心微蹙。
　　说到这个吴阒可来劲了，“飞凌霜就是安迦的亲妹妹，传说美艳无双的那位公主。萨亚呢，一直以囚奴的身份陪伴在公主身边掩人耳目，两人无论走到何处都如影随形，大大超越了主人与囚奴的关系。现在贵为将军了，公主大人更是日日亲自往将军帐送点心......”
　　皇上不屑地打断道：“他们能有什么点心？”
　　“那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应该也是有的吧。重点在于，飞凌霜公主的身份您知道吗？”
　　皇上像看傻子似的，“公主。”
　　“圣女！”吴阒讲得津津有味，“下任圣女。他们辽人规定，圣女的夫君即是王。萨亚与下任圣女走得这般近，加上兵权独揽，让人不免多想啊！皇上，您觉得萨亚是左雁吗？要真是的话，那他不是有可能迎娶公主一举称王？”
　　皇上脸色阴沉，无视他真诚的发问。小福子见缝插针递上了茶，让他赶紧喝，多喝几口，少说几句。可惜吴阒不领情，茶杯握在手中，坚韧不拔地戳皇上心窝子：“要是左雁当了辽王，那可太......太......”
　　“别太了！”皇上剜了他一眼，“宣辽使！”

　　辽王帐内，连晴晴勉强抬眼看看侍女端过来的饭菜，扭头叹息，“没胃口。”
　　“吃一点，你都消瘦了。”安迦挡住了侍女，劝说他的王后。
　　连晴晴滑回被窝，眨巴眨巴眼睛，苦着脸道：“不想吃，他们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吃不下。大王，你说皇兄到底能不能体会我的苦心？”
　　安迦摆摆手，侍女们都退出帐外。
　　“他能不能体会本王不敢说，不过若换作本王，肯定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都写得那么明显了......来，让他们按中原口味煮的粥，你尝尝地不地道？”安迦端起烫手的粥碗，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吹了又吹。
　　连晴晴没有拒绝，吃了安迦喂到嘴边的粥，“唉，希望苍天有眼，保佑我可怜的皇兄一定要看到啊！”
　　“好吃吗？再吃点。”安迦又吹凉了一勺粥。
　　连晴晴目光涣散地摇头，“不吃了。”
　　“听话，这碗都喝了本王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眼睛瞬间回神，连晴晴期待地拉住安迦的胳膊。
　　“驿站传来消息，塔图一行已启程，带着你皇兄的回礼回来了。”
　　“真的？终于要回来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他惹到了皇兄......凶多吉少呢.....”
　　她担心的哪里是塔图的安危，明明就是周皇帝有没有接收到左雁活着的消息。安迦看破不说破，哄着他的王后吃光了一碗粥。

　　几日后，当使团风尘仆仆归来，亲往迎接的辽王夫妇和公主都不敢认了。走的时候明明只两驾马车、十来个护卫，怎么回来浩浩荡荡一车队？
　　塔图转达周皇帝的原话：静怡王后的贺礼甚合朕意，特赏茶叶、美酒、绸缎、绢布、麦粉、白糖、糯米......为免王后想念家乡饮食，还从御膳房中挑了两位擅长面食点心的厨子一并送去，供王后差使，以解口舌相思。
　　连晴晴听得笑靥如花，望着清点搬运一车车货物的忙碌场景，欣慰道：“谢皇兄！臣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飞凌霜看不懂回礼，颇有微词，“赏些茶啊酒啊就算了，面粉？糖？这不明摆着寒碜人吗？”
　　“公主，我皇兄绝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信我！”
　　连晴晴觉得有必要为她皇兄辩解，这些东西与其说是送给辽国、送给她的，不如说全是给左雁的。还派了厨子来，真真是宠上天！
　　“哼，”飞凌霜转向安迦，“看看人家的哥哥是怎么对待妹妹的，天差地别啊。”
　　不咸不淡酸溜溜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安迦信誓旦旦道：“你要是远嫁他国，本王也给你送东西送人！”
　　“说得倒好听。我才不要嫁，我就在这陪着母亲，哪儿也不去！”飞凌霜嫌弃地别过头去。
　　“爱嫁不嫁！”
　　兄妹俩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又要吵起来，连晴晴已经熟悉了这节奏，知道硬劝只会让两人更来劲，偷瞄飞凌霜转移话题道：“晚点尝尝御厨的手艺，要不要叫将军来呢？”
　　“当然要！”

　　“有什么可吃的？我晚饭吃饱了，不去！”
　　“信不信我用鞭子把你绑去？”
　　左雁拗不过小姨娘，生无可恋地任她拖去了大王帐。一见他来，连晴晴笑得眉眼弯弯，“左雁哥哥你来啦！”
　　“嗯，什么好吃的值得你们大半夜聚在一起？这......”连晴晴把一盘雪白细腻的方块点心送到他面前，似曾相识的香味袭来，左雁恍惚了，“这是白糖糕？”
　　连晴晴得意道：“对呀，使团回来了，皇兄派了两位御厨来，这些都是他们特意为你做的！但凡你爱吃的，以后让他们天天做，公主也不必日日亲自跑去营中送......”
　　“我乐意，我偏要送！”飞凌霜最不喜欢别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不管有没有道理。
　　左雁吃了一块白糖糕，顾不上细细品味，怕两姑娘掐起来只好先表明态度：“谁也别送！我好歹是一军将领，整日吃独食像什么话？教士兵如何看我？没有这么扰乱军心的。”
　　飞凌霜低头，“那就不送呗。”
　　可连晴晴却接受不了，作捧心忧伤状，幽幽道：“罢了，惨还是皇兄惨。好容易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在哪里，想他能吃上一口家乡风味，又送米面又送厨子，结果呢？人家冷漠，不领他的情啊！”
　　连安迦都觉得她这段表现过于浮夸，可自己的王后总不能拆她的台，走过去拍拍背以示安慰。连晴晴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竟拣起手帕擦拭眼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左雁扶额，清清嗓子，“不是，我没有，我知道他的心意。要不这样，每月十五那天劳烦御厨多做点，送去营中分给大伙都尝尝，平时就你们吃，行不行？”
　　安迦代妻回答：“行，我觉得这个主意好。”
　　连晴晴满意，飞凌霜却不乐意了，到头来就停了她的点心？“哼！”
　　左雁又吃了块白糖糕，甜得心满意足，装作无意地提起：“我还有事要小姨娘帮忙。”
　　飞凌霜像小狐狸警觉地支棱起耳朵，“什么？”
　　“有个叫清风的孩子，身子弱，家人都不在了。劳烦小姨娘带国师去看看，帮他调理调理身体，照顾一下。”
　　飞凌霜扫了眼连晴晴，痛快应承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孩子你怎么认识的？”
　　“一新兵的朋友，两个都是苦孩子原本相依为命来着。”
　　“懂了。照顾好他，让你的兵安心训练。放心，你小姨娘办事最为稳妥！”

　　后来，军务繁忙的左雁如飞凌霜所言对她完全信任，没再过问托付清风的事。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明月冷不防跪在正在夜间巡视的他面前。
　　“将军大恩，明月永世不忘！”
　　左雁吓了一跳，长出一口气，“有话好好说，快起来！差点一脚踹飞你......以后别搞突袭这套！”
　　明月起身，“吓到将军了，对不起！”
　　“吓到倒也没有。”左雁镇定道，“出了什么事吗？”
　　“托您的福，清风现在跟着国师学艺，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读书认字，人也比从前壮实许多。”
　　“真的？那真不错。以后你不用跑来跑去了吧？”左雁有意逗他。
　　明月实诚地点头，“嗯。明月唯有苦练本领才能回报将军的恩情，清风说他学成后也要追随将军，当随军大夫，治病救人！”
　　左雁受到少年意气的感染，心情格外明朗，摸摸明月的头顶，“好，告诉他好好学，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