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91、第九十一章

　　迎娶静怡公主时，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篝火歌舞相伴的酒宴，只有安迦伸出宽大的手掌，等到新娘的盈盈一握，便把人领进了大王帐。因为安迦心系前线与古尔库奋战的将士，不愿在后方大肆庆祝。待英雄凯旋，喜上加喜，他才能安心与大家畅饮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在左雁不负诺言胜利归来的第二天，庆典活动早早就拉开了帷幕。鼓声阵阵，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无邪的嘎嘎笑声乘着初秋清风飞出好远好远。
　　左雁揉揉眼睛，无尽的喧嚣吵闹尽收耳中，想多睡会儿比灭古尔库还难。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索性起床穿好衣服，留了张字条，骑马绕过人群朝久违的方向狂奔而去。

　　碍于囚奴身份，左雁注定无法成为庆功宴的主角。安迦起初还顾虑左雁的心情，想在众人面前宣布对他的封赏。可左雁从不计较这些，求之不得将所有荣光和风头让与安迦，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寻清静去了。无奈，安迦只好一面扯谎说“囚奴萨亚身心疲累尚在休息，晚点会来与大家喝酒”，一面让飞凌霜速去寻找左雁的踪迹，务必尽快把人带回来。
　　飞凌霜老大不乐意，不是不愿意找左雁，而是出于对安迦的习惯性抵触。安迦说往东，她偏要向西。赤璃太后怕兄妹俩又起争执，示意安迦去忙，安抚女儿道：“走吧，我随你同去，还是你愿意留下照顾晴儿？她对咱们习俗不了解，不知道酒量如何，大王可能顾不上她......”“自己的媳妇自己护，我才不管！”飞凌霜干脆地一口拒绝母亲的提议，脚下生风似地溜了。赤璃太后会心一笑，陪她一起骑马去寻左雁，国师紧随其后。

　　平时常去遛马、练功的几个地方找遍了也没见到左雁的影子，飞凌霜有点着急，“他不会跑了吧？”
　　赤璃太后摇头，道：“不会。那时安迦说要送他回去他都不走，现在又怎么会跑？”
　　“母亲说的是。”飞凌霜四下张望，绿野连绵与天际相接，不见要找的人，“那他能在哪儿呢？”
　　赤璃王后也向远处眺望，又回头看国师跟上没有，猛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地方！”

　　不管是辽王娶亲还是祭山大典，马场永远游离于喜庆热闹之外。躺在这里的草地上望天，蓝天格外高远。闭上眼，听得到风阵阵掠过耳畔，仿佛抬手就能抓住它飘起的衣角。左雁咬着一根长长的草，阳光下静静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选择。那根刺由克烈种在周朝廷，同扎在他心上并无二样。世初遭遇背叛，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不由心脏收紧，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可真的要帮安迦带兵吗......
　　“果然在这！喂！”话音刚起，飞凌霜的鞭子已经扬起绿色碎屑，空气中急剧迸发出青草的味道。
　　赤璃王后紧张道：“留神抽到雁儿！”
　　飞凌霜梗着脖子收回鞭子，“看着呢，有您在我哪敢抽他。”
　　左雁一跃而起，拍拍身上，“外祖母，小姨娘，国师，你们怎么来了？”
　　“找你啊，大功臣留个纸条不告而别，安迦都急疯了知道吗？”
　　“唉，”左雁不禁叹气，“他不能给我点时间吗？我要好好想想啊。”
　　飞凌霜像闻到鱼腥的猫似的凑到左雁身前，“你们在搞什么鬼？快说！”
　　“没有什么鬼。他昨晚找我，想让我帮他训练一支武力强悍如切达人可又不死心眼的军队，让我做将军呢。”左雁无奈相告。
　　飞凌霜无法理解他的愁眉苦脸，“这不是好事吗？再说你之前不就主动要帮他带兵吗？现在反倒推推拉拉，什么意思？”
　　赤璃王后柔声道：“雁儿可是有顾虑？”
　　左雁点点头，半玩笑半认真道：“我爹周国大将军，我跑到敌国做将军，毁了左家世代忠良之名可不是小事，我还不能考虑考虑吗？”
　　飞凌霜突然难过起来，郁结的情绪只能朝唯一的出口宣泄，“都怪安迦！知道你的厉害了又请你出山，墙头草！”
　　“只能说成了亲的男人高深莫测。”左雁知道飞凌霜为他心酸，刻意用戏谑的语气说，“他说从前认为周辽间只有战，成了亲发现还能有爱......”
　　“好恶心！”
　　见他们越聊越偏，赤璃太后上前打断道：“雁儿，按你想的做。无论最终你如何抉择，我和霜儿永远都会支持你，不管在哪儿。”
　　隐隐一股暖流从心中流淌而过，左雁弯起嘴角，“谢谢外祖母，谢谢小姨娘。”

　　“咱们回去吧，好歹要给大王面子。”赤璃拢着两个孩子往回走，“霜儿，你最近为何总是与他作对？不要仗着公主和圣女身份让大王难堪。”
　　飞凌霜不服，辩解道：“我没有！明明是他娶了媳妇忘了妹妹，根本不顾及我是公主，言必提及‘静怡公主’，好像我处处不如周国公主！”
　　赤璃点她的脑门，“你还知道他是你哥哥？你有尊敬兄嫂的态度吗？新婚燕尔，看彼此哪里都好是好事，难道你不希望他们恩爱？”
　　“当然不是！只是我那嫂子根本没有他夸得那么好，娇滴滴，爱显摆，看不起我们。”说起连晴晴的不是，飞凌霜头头是道。
　　左雁心想，静宜公主爱撒娇是真，但本性纯真，看不起人应该不会吧？不等他道出疑惑，赤璃先道：“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那孩子不错啊。”
　　飞凌霜双手叉腰，气鼓鼓，“没见她炫耀的样子吗？我们周国有什么什么，比这里的好......这个也是我们周国的大，怎么怎么着......”
　　“你啊！”赤璃明白了，“人家无意间说的怎么全放在心上，霜儿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再说中原本就物产丰富，咱们草原根本比不了，何必计较这些？”
　　飞凌霜放下手，手指在身前绞在一起，低头道：“我就是......气不过。”
　　“静怡公主于公是大辽王后，于私是你的嫂子，年纪又比你小，于情于理你都该尊重她、关爱她，同她好好相处，别再让安迦左右为难，记住了吗？”
　　飞凌霜不情愿地点点头。

　　赤璃太后预想飞凌霜没这么容易低头，回去后在酒宴上悄悄找到连晴晴，对她说明了飞凌霜的误会源头，如有冒犯希望她能多包涵。连晴晴总算确定了飞凌霜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不是她的错觉，感谢母后据实相告，“请母后放心，晴儿一定会与公主和睦相处的。”

　　庆功宴果真一连摆满了三天，期间不知道跳了多少支舞，烤了多少只羊，喝了多少坛酒，但这些都不重要。当人们回想起这次盛宴，印象最深的是立下战功的囚奴萨亚当众喝下安迦敬的三碗酒，承诺为大王组建一支足以与周军十二卫抗衡的军队。多少年来第一次，囚奴可以当将军！

　　左雁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安迦心情大好，回到帐中抱紧娇妻晃来晃去不放手。连晴晴娇嗔道：“我想送霜儿公主一件礼物，大王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安迦闻言松手下滑，揽住连晴晴的腰，与她额头相抵，“好端端地为何送她礼物？你皇兄的生辰贺礼还没眉目呢！”
　　“两回事。大王要是不清楚公主的喜好，那我就看着办了？”
　　“嗯。王后尽管看着办，你送什么她都喜欢，不喜欢也得给我喜欢！”

　　次日，连晴晴将陪嫁的箱子全部翻开，挑来拣去选中了临行前太后送她的玉镯。嫁妆中明珠宝石不少，但这可是极品翡翠镯，绿得极其浓郁，且在不同光线下呈现不同浓度的绿色，温润透明似一汪泉水。固然舍不得送人，但为了姑嫂和睦，连晴晴豁出去了，就送飞凌霜这个，保证一击即中，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它的美。

　　辽王夫妇颇为郑重地请来飞凌霜公主，后者警惕十足地移步到他们对面坐下，“王兄王嫂找我？”
　　安迦看了眼连晴晴，转头对妹妹说：“嗯，主要是静怡公主请你来，让她同你讲吧。”
　　连晴晴起身，“霜儿公主，从我嫁过来一直没有机会与你交心相谈，或许有什么我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别和我计较。今后希望我们能像朋友般相处，好吗？”
　　飞凌霜僵硬地点点头，“好。”
　　连晴晴与夫君对视一眼，向飞凌霜走过去，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到了飞凌霜跟前，她说：“这个镯子是周太后的心爱之物，送给我做嫁妆的。若你不嫌弃的话，我将它赠送与你，希望你喜欢。”
　　看着这个绿到流油的镯子，飞凌霜脸上不见波澜，问：“这个很贵重？”
　　连晴晴望着她，答道：“极品翡翠，稀世之宝。”
　　“哦。”飞凌霜眼珠转了转，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安迦火气飙升，连晴晴拿出最贵重的东西送给妹妹，他感动不已。谁想到这个不识货的如此冷漠！
　　飞凌霜抬眼看看安迦，又看看连晴晴，道：“没什么意思。我觉得这镯子......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