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83、第八十三章

　　自太*祖起，辽人采用中原帝制，在学堂教授汉字，军事、历法等都在潜移默化间向汉人靠拢，唯独切达人固执坚守他们祖上传下来的一切。剃发，游猎，居无定所，像草原上的幽灵般追逐猎物而生。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存在却练就了超越常人的强健体魄和矫健身手，切达男人是辽军最骁勇的兵源。所以无论哪一任辽王都不敢小觑切达，不仅不会用普世规矩去约束他们，还要勉力笼络他们恣意不羁的心。假若辽人不容，他们自可以游荡到更北更西更广阔的天地；可辽人若失去切达，军队战斗力将大不如前，更无力与周抗衡。
　　以切达部落的地位，克烈的色心竟动到了他们少主达力的女人身上，是这任辽王失了智还是纯找碴灭灭切达人锐气？

　　夜深人静之际，左雁紧随飞凌霜两只猫一样轻巧地钻入赤璃王后的帐房，秘密商讨能否利用此次事件与切达联手，复仇克烈。
　　飞凌霜率先提出质疑：“以切达的地位，他们完全可以保住洛纱，那可是达力的未婚妻啊。竟然拱手相让？那是不是说明达力心中其实并不十分看重洛纱？要真这样，他们必不愿与我们联手不说，还极有可能向克烈告密......”
　　后果不堪设想，飞凌霜说不下去了。与左雁相认后，王后在孩子们面前不再伪装病态，目光炯炯地分析道：“我听说那俩孩子自小一起长大，也从未传出有什么罅隙，两小无猜的真心往往是最经得起考验的。”
　　左雁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听到这里点点头。
　　“切达虽有绝世独立之名，近年来口粮、物资不足时都要靠克烈接济。”王后继续说，“所以他们并非传说中的那般超脱，恐怕洛纱一事是权衡多方利弊后不得已而为之。”
　　“达力算什么男人啊？连自己的女人都能舍弃？”飞凌霜口中骂着达力，嫌弃的眼神投向左雁。前几天这人还向她推荐达力来着，什么稀烂眼光？
　　王后轻笑，“现在切达的话事人还是达力他爹。”
　　“恐怕马上就是达力了。”左雁撤开手，看着王后说。
　　目光相接，王后想了想，轻轻点头，“嗯，不错，雁儿说得有道理。”

　　二人隔代默契交流，急得无法融入的飞凌霜跳脚，“有什么道理？怎么有道理了？”
　　左雁为她解释道：“一个男人若有能力，必不能忍受痛失所爱。达力只是切达少主，大权都捏在他爹手中，他纵是万般不舍也没办法。而当爹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为了部落生存让儿子吃了大亏，那肯定要有所补偿，最好的补偿莫过于把部落交给他。”
　　“那他岂不就是为了权力卖了洛纱？还是没良心的男人！”
　　“而达力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权力就无法保护洛纱，得不到切达，没有他爹的支持，他再抗争都只是蝼蚁之力。与其这样还不如暂且妥协，先把权力拿到手中再说。退一万步讲，活着就有希望，身为部落之主希望还更大一点。”
　　飞凌霜撇嘴，“抢回洛纱的希望？”
　　“嗯。”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与切达联手有望。可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你身为局外人的猜测罢了。”飞凌霜说完望向王后，眼中全是忐忑，王后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左雁轻松道：“所以我们需要证实达力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
　　“如何证实？”
　　“问他呗。”
　　“谁去？”
　　“当然是公主大人，我一个囚奴他理我吗？”
　　“你......”
　　左雁事不关己的超然模样气得飞凌霜想摸鞭子，让王后按住了。“雁儿，别逗霜儿了，你陪她去，行事务必小心。”

　　第二天，飞凌霜和左雁先到马场，又改道绕足一大圈避开辽军守卫，进入了切达领地。两人走了半天才遇到一个帐房，下马去问达力行踪，黝黑精壮的帐房主人指了个方向，说少主常在那边遛马。
　　左雁向其道谢，转身要走，帐房主人拦下他，眼神粘在飞凌霜脸上，问：“你们是什么人？”
　　飞凌霜的手已经虚握住鞭子手柄，那人敢再用放肆的眼神多看她一眼，他下半辈子将失去眼睛。左雁笑着说：“这位姑娘仰慕达力少主多年，听闻洛纱姑娘要嫁给大王了，寻思她的机会来了啊！这不就来投奔少主了嘛，多谢大哥指路！”
　　那人立刻变了脸，对飞凌霜从肖想变为敬佩，“好说，你们......保重！”
　　“多谢！”左雁翻身上马，对仍在原地的飞凌霜说，“走了，别愣着了！”
　　飞凌霜上马追赶左雁，气愤道：“谁仰慕他了？多年？还送上门？你毁我名声！”
　　“他又不知道你是谁。顶多明天传开‘一漂亮女子多年苦追达力一朝趁虚而入’，总比‘飞凌霜公主亲自驾临拜访达力原因不明’好吧？”
　　“哼。”飞凌霜想想左雁的话也不是没有那么几分道理，便不再纠结了。

　　到了人家说的那片草原，一匹黑色高头大马在水洼边悠哉喝水，再往周围找过去，他们俩都惊呆了。乍暖还寒的天气，他们都还穿着夹薄棉的衣袍，那达力竟然光着上身溜达。走了没几步，猛地狂奔冲刺，“啊啊啊”喊声不断。
　　飞凌霜拉拉左雁的衣襟，“他不是疯了吧？”
　　“去看看。”左雁朝达力跑过去，飞凌霜想跟紧却无奈步子太小，越跑落得越远。

　　达力见一男一女朝自己跑来，就地停下不动，眯起眼睛看来人到底搞什么名堂，迷路了还是找他？
　　左雁跑到近前，定睛一看，达力棕色的皮肤水光锃亮，不仅不冷，还出了汗！这才是真正的热血男儿吧。
　　“达力少主！”左雁行礼开口。
　　果然是找他，达力打量来人，仿佛在哪里见过，“王室的囚奴可以乱跑吗？”
　　“少主好眼力。不是乱跑，是专门为少主而来。”
　　飞凌霜跑了过来，站到左雁旁边，见达力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索性表明身份：“对，我就是飞凌霜。”
　　眼前的容颜和春祭上半遮面的下任圣女重合，达力对飞凌霜点头，疏离问候道：“公主。”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走向他的马。
　　飞凌霜因他态度冷淡生的气立刻抛到脑后，小跑追过去，“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达力五官冷峻，眉毛扬起，淡漠足以拒人千里之外。言外之意不管为何找我一概没兴趣，想看我笑话可以滚了。
　　左雁拉回要发作的飞凌霜，诚恳道：“我们来是想与达力少主......应该叫首领了吧？商量救洛纱。”
　　“你怎么知道？”达力警惕发问，“你们救洛纱？”
　　“猜的，先恭喜首领！不是我们，是咱们。光凭我们的力量救不下洛纱姑娘，希望能与你合作。”
　　达力不禁发笑：“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是克烈的女儿，现在跑过来跟我说要救洛纱？哈。把我当傻子？洛纱都被你们抢走了，现在还来这演戏想怎么样？！”
　　飞凌霜上前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想救下洛纱，让你们双宿双栖。”
　　“为什么？凭什么？给我一个理由。”达力收敛笑容，冷眼盯着飞凌霜。
　　“我......”
　　“我来。”左雁示意小姨娘别慌，转而对达力说，“当然有理由，而且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只能告诉盟友。如果你选择相信我们，与我们联手，那就可以告诉你。”
　　达力把手里的衣服甩了甩，搭到肩上，“相信你们？凭什么相信你们？凭什么相信这不是个圈套，克烈为了赶尽杀绝设下的圈套？别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要么说个明白，要么赶紧滚，我没心情陪你们闹着玩。”
　　“你答应联手，立刻说个明白。”
　　“滚！”
　　左雁一手死死按住飞凌霜的鞭子，一手拢着她的肩膀阻止她冲向达力，还好声好气地回应那个滚字，“好好考虑一下，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们。”
　　“改变你祖宗十八代！再不滚我动手了！”
　　左雁眼前一亮，“打赢你就信我们？”
　　“做梦！”
　　“我们长得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想打赢我，做梦！”
　　“且试试！”
　　奋力劝架的人摇身变为挑战者，要与切达第一勇士打一场。

　　事情发展得太快，等飞凌霜反应过来时，左雁和达力已经打了起来。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拳拳到肉毫不留情。说起来左雁稍占优势，因为他有布衣蔽体，而他的拳头落在达力身上就是切实的“到肉”，还沾着汗......不论这个，打着打着还是左雁占了上风。达力天生神力不假，可左雁从小打下的底子扎扎实实，几个回合就摸清了他的路数，不与他硬碰硬，而是巧化蛮力，让他千斤重锤落在棉花堆里，不但听不见响反而迷失其中。
　　达力是个聪明人，从局势的变化感到左雁功夫在他之上，勉强挡住左雁一招，后退数步扯出空当，“算你赢！”
　　左雁笑了，不逞口舌之争，问道：“能信我们一次吗？”
　　“不能！”达力依然不给机会，牵起大黑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凌霜气得跺脚，“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会让你相信的！走着瞧！”左雁手拢在嘴边朝达力喊道。
　　飞凌霜丧气地蹲下揪地上刚露头的绿草，含糊不清地说：“现在怎么办啊？白跑一趟！”
　　左雁拎她起来，乐观得可怕，“没白来啊，没看出来他对洛纱是真心的么？只要救下洛纱，他自然就会相信我们，哭着喊着要来合作了。”
　　“呵呵，”飞凌霜在他衣服上蹭手上的草浆，“说得轻松，洛纱后天就娶过来了，洞房一入......怎么救？”
　　“那就看圣女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