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53、第 53 章

　　三月将近，空气中暖意浮动，杏花枝头点点花苞，悄然等候一场春雨。
　　辽世子亲率两万大军以不可挡之势一路突破北境防线，取贺州，攻幽州。不足十日，北方腹地岌岌可危。
　　十二卫将军们在等，文武百官也在等。太子逝去，皇上病重，辽军压境，朝中阴霾满布。他们在等拨云见日，等一个左江南那样的人挺身而出，救国民于水火。可能是别人，也许就是自己。

　　皇子们争相侍奉于皇上病榻前，其中以二皇子最为殷勤，几乎长在寝殿。温贵妃一改骄纵，日日送汤水过去，还要亲喂皇上喝下，娴淑体贴得让人害怕。反倒皇后自世初和皇上剖白心中所想后再没去过，引发帝后关系再次崩盘的传言。温强对宫中的动向了如指掌，见二皇子和姐姐业已得势，畅想起温大将军踏平辽寇的壮美画面。可惜美梦易碎，两道圣旨不仅打破了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更让他的苦心运营成为一场空。

　　六皇子世初德行耀世，封太子，入主东宫。禁军改制为东宫六率，吴子林任六率将军，凭太子调遣。
　　辽虽对周称臣，罔顾纲常，借贡贺之机施暴，致先太子薨，又犯我国土，荼毒平民，实为天下之巨害。现遣太子代君出征，十二卫听之调令，以期北逐辽寇，拯生民于涂炭，慰先太子亡灵......

　　没有盛大的仪式，新太子带着原先芝兰宫自己身边的老人搬进了东宫。虽早已彻底打扫，所有先太子用过的物件都清理出去，摆设装饰全部换新，但王三保总觉着这里透着让人压抑的血腥气。太子对此并不在意，“我反正要出征了......要是实在害怕就回芝兰宫去。”
　　小福子扯了下王三保的衣角，说：“咱们不能回，得替太子殿下守好东宫。多少人觊觎这里呢，殿下在外面打仗，咱们可不能把家看丢了。”
　　王三保脸上一阵臊得慌，红着脸说：“我知道！再说我们殿下真龙真凤之子，命格和先......大不一样。殿下一住进来，这东宫的风水肯定就不同了......”
　　“我不信命，”世初看了他们一眼，“我只信人。”

　　在东宫的第一晚，太子世初召集金宁海、郭元堇和吴子林密谈，商讨调兵一事。
　　金宁海曾是左江南副将和挚友，铁血刚直，是十二卫中最德高望重、也最值得信赖的将军。不出所料，世初希望金宁海与他一同出征，“周军需要金将军，您的资历与威望就是周军的旗帜，稳定军心，鼓舞士气，非您在不可。”
　　金宁海向太子行武将大礼，特有的低沉嗓音自带混响似的：“承蒙殿下抬爱，末将当任由驱使，绝无二话。昨日，我左金吾卫将士听闻殿下亲征，群情激昂，只等殿下一声召唤即奔赴北疆战场，定不计生死，效忠殿下、圣上和大周。”
　　吴子林半跪在金宁海身旁，请求一同出战。皇上将堂堂左家军的副将困于禁军之中，虽以伤病为由，看似君恩体贴，其实不过是以之制衡左江南。在宫里憋了这么多年，没人能理解他对战场的渴望。这一次兵权划至东宫，吴子林以为终于等到了机会。
　　“谢金将军，代我谢过左金吾卫全体将士，待剿灭辽寇凯旋之日，我定会亲自向他们表达谢意。吴将军，这次恐怕不能顺你的意。按我的计划，你和舅舅一起留守都城。”太子淡然说道。
　　吴子林以为听错了，“殿下？”
　　太子站起身，几步走到两位大将面前扶起他们，说：“此次征战固然凶险，若能有你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可我们一走，都城空虚，以父皇的身子状况要是有人趁着此时作乱......到时候前方交战，后院起火，我必然顾及不过来。所以要请你留下，与舅舅一同帮我、帮父皇守住这江山，成吗？”
　　吴子林怔住，从小看着长大的六殿下何时成长为心思缜密的太子的？
　　“殿下考虑得极是，”金宁海赞同太子的考量，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您刚入主东宫就出征，难免有人蠢蠢欲动。子林兄，有你和元堇镇守都城，一文一武，我们在外就安心了。”
　　郭元堇也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吴子林明白其中利害，感知到太子托付给自己的是什么，点头说：“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太子点点头，走回位子，“好。我们一走，都城就交由六率了。”
　　吴子林问：“殿下的意思是左右金吾卫都走？”
　　“对。”太子看出对面三人对自己的这一决定有异议，解释道，“温强手握重兵，又有贵妃那层关系，把他留下无异于在虚弱的父皇身边放了一匹狼。”
　　“可万一他对您不利......”吴子林的担心不无道理。
　　太子轻笑，“所以金将军不可或缺，另外两卫也请金将军挑选将领可靠的，必要时可压制温强的。再者，吴将军的小儿子是在右金吾卫吧？”
　　“正是。”
　　“那我可要多仰仗他了。”

　　温强把府中不值钱的东西砸了个遍，什么叫为他人作嫁衣裳？他就是鲜活的例子，还两次！第一次六皇子失踪，嫌疑推到了与他换马的大皇子身上，可没想到皇上心那么大，硬在六皇子生死未卜时立大皇子为太子。这一次，苦心孤诣，冒了天大的风险，步步为营地筹划，太子没活下来，可又把六皇子推进了东宫。温强恨，恨皇上昏聩，恨命运捉弄，恨姐姐不是皇后，恨自己不是当朝太子的舅舅......最恨的是，新太子竟然征召右金吾卫出战。不去，是抗旨谋逆；去，是为对手卖命。他温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试图以守卫都城为由拒绝，人家说都城自有东宫六率守护，请温将军放心出征......
　　左雁听到温强这边乒乒乓乓的动静，以为他为心心念的太子之位旁落而泄愤。没想到失手一箭竟间接助世初登上太子之位，为世初高兴之余又因世昭的死而愧疚，还想着有世初在旁要杀皇上只会更难，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复仇之路总要走下去，两人总有见面的一天，到时又该如何面对彼此？旧友还是仇人？左雁想得头痛，闭上眼猛揉太阳穴，有脚步声走近，依旧没睁眼假装没听到。
　　“齐玉啊，没事！”温强的声音响起，难得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安慰别人。
　　左雁睁开眼，露出讶异的表情，“将军，您怎么来了？”刚才不还在摔东西么，怎么绕到我这了？
　　温强坐下，倒了杯清水，刚碰到唇边就喝不下去，“我当然是来看你的。二皇子没当上太子，让你白白辛苦一趟，我心里觉得对不住呢。你放心，你跟静怡公主的事不会到此为止，我想了个办法让你接近她......”
　　“我不需要！将军，我不要接近公主！”左雁头和手一起摇，全身都在说不要。
　　温强并不看他，耷拉着脑袋，目光不知聚焦在地上哪一点，“不麻烦，真的。右金吾卫要随太子出征了，我会托关系把你送进东宫六率，这样你就有机会和公主见面了。另外，太子的事还不算完。新太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他敢召右金吾卫，我就把这当成一个机会。”
　　温强说着说着露出诡谲的笑容，目光从地上转移到左雁脸上。“什么机会？”左雁问。
　　“战场上嘛，刀剑无眼啊，嘿嘿嘿嘿......”
　　这人对太子的执着已经变态到近乎魔怔了，左雁脱口而出：“我随将军去！”去看着温强，阻止他对世初放冷箭。
　　温强道：“齐玉，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左雁认真回答：“真心的。战场上比都城更需要我。”
　　温强差点哭了，一口闷掉了无味的白水，向左雁竖起大拇指，“齐玉，患难见真情，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好，一起出征，等回来你和公主再续前缘也不迟！”

　　到了出征的日子，先锋营直接划走一半作为太子的近身护卫，吴阒任命为近卫长。和昔日战友近身保护太子不同，左雁低调地走在右金吾卫普通一队中，一眼望去隐没于红蓝人海。
　　太子与四卫的将军依次问候，到温强时，眼神在他身后的头几排士兵身上逗留了一阵，像在寻找什么人。温强问起，太子只说右金吾卫精气神卓尔不群，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谁都听得出这是揶揄的话，无奈说话人是太子，温强只能像个傻子似的照单全收，谢太子赞赏。

　　周字旗挥起，大军开拔。
　　太子拒绝了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坚持骑马，近卫队将他护在里外三层之中。太子见吴阒面色紧张，就主动和他聊天：“你叫吴阒吧？”
　　“是，殿下，属下吴阒。”吴阒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令尊是我的武课师父，我信他，所以信你。”
　　吴阒逐渐放松，“属下决不辜负殿下信任，誓死守护殿下。”
　　太子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嗯，这次的近身卫名单就是你推荐的，不错。我们一路山高水远，你多留意着还有哪些信得过的人，都调过来，你的近卫队以后就是东宫的先锋营。”
　　“遵命！”吴阒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不时望向右金吾卫的队伍。
　　太子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作，问：“可有心仪人选？”
　　“有那么一个，只是不知他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