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50、第 50 章

　　嘴上勒着布条，愤恨交加的辽使那些足以骂到温强祖坟冒烟的脏话恶言只能憋在舌尖，干瞪眼扑楞着腿，像脱力的鸡崽，任人拖入阴冷的牢房。

　　惊魂未定的混乱一夜里，温强成了唯一的英雄。不仅他自觉如此，别人也的确高看他几分。在他提出看望皇上和太子时，吴子林虽觉不妥也并未当场回绝，而是带他转入后殿。
　　皇后坐在皇上床边，皇子们站了一排，公主蹲在床边流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忍着不敢哭出声。后宫娘娘们以温贵妃为首闻讯赶到后让太医拦了下来，皇上此时需绝对静养。
　　“那......”温沐盈刚喊出一个字立刻压低声音，“那皇后娘娘不是在里面？
　　太医经此历练，生死都已看淡，眼中哪还在意什么权贵，毫不客气地说了句大实话：“是，可那是皇后娘娘！”
　　不论何时何地，如果只能有一人陪在皇上左右，那必定是皇后娘娘。任你再盛宠加身，再自视甚高，终究不是皇后。
　　太医一脸淡定。温贵妃火气窜升心肝肺都快燎着了却不好发作，扭头见温强昂首挺胸而来，顿时找到了撒气出口：“你来干嘛？皇上要静养，谁都不能进！”声音小但字字有力，讲完狠狠瞪了太医一眼。
　　温强见姐姐这状态，再看后面娘娘们期待好戏的表情，直接与太医对话：“已查明刺客身份，麻烦您通报一声？”
　　太医一听，刺客的事非同小可，立马转身进去了。贵妃翻了个白眼，朝那些看热闹的口头姐妹说：“都回去吧，没见太医说不准打扰皇上吗？”
　　其中有人酸里酸气地说：“姐姐在等皇后娘娘出来吧？妹妹也陪您一块儿等等！”
　　“对，妹妹也陪娘娘等！”
　　“我也是！”.......
　　温贵妃转身抬高手臂一挥衣袖，“行了！等就等，别吵！”
　　争抢着喊话的所有人同时闭嘴，缩脖子安静乖巧地看着她。温贵妃对自己在她们中的威望有数，此等反应实属反常，不禁转身，正对上了皇后的目光。

　　跟在皇后身后出来的还有二皇子和六皇子，六皇子小心地关上门后，二皇子抢先对他亲娘发难：“母妃，太医说了父皇需静养，您为何在此喧哗？”
　　“你......我......”感情你们就听见我喧哗了，她们之前快把房顶掀了没听见？温贵妃吃不下这个亏。
　　“好了，温将军已查明刺客？”可皇后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甚至无视她的存在。
　　温强恭恭敬敬地向门口三人行礼，“是，皇后娘娘，二殿下，六殿下。刺客为辽使东卓，以腹痛如厕为由离开前殿，用长弓射箭伤了皇上和太子，随后试图逃出宫外，被先锋营卫士发现，打斗中丧命。他的其余三位同伴已关进天牢，等皇上龙体康健后亲自处决。”
　　六皇子问：“又是辽人？”
　　温强作痛心疾首状，“是啊，辽人表面与我朝交好，实则屡次三番行刺皇上，实在是白眼狼！”
　　皇后看了眼吴子林，又转向温强，依然和声细语：“温将军，确定查清了吗？”
　　“证据分明！”温强淡定地将查处经过细细讲述一番，其叙事条理之清晰、查案逻辑之严谨都令人刮目相看。他还呈上了角楼搜来的弓箭，与皇上身上那只箭摆在一起，不能不信。
　　见吴子林不作声，皇后点点头，“辛苦将军，此事需等皇上好些再说，以免气血攻心，伤情恶化。”
　　温强明白，大气回应道：“自然。我保证，皇上复原前那三个辽人在牢中安然无恙。那今夜先锋营还是留守宫中吧？”
　　“也好。”皇后没忘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嫔妃们，特别其中还有功臣温强的姐姐身后二皇子的亲娘，对她们解释道：“皇上今夜就我来守着吧，等好些了再差人告诉你们，一个个轮着来。如何？”
　　皇后话面上在征询他人意愿，可从语气到眼神，再到站在台阶上俯视众人的姿态，无不彰显着“不容置疑”四字。没有人想不开在此时出头，一个个幽幽念着“按娘娘的意思办”飘然散去。温贵妃虽硬吃一记闷亏，但温强的表现多少化解了心头的郁结，随口叮咛二皇子为皇后娘娘分忧，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强也要就此告退之时，六皇子叫住了他：“温将军，这弓可以给我看看吗？”
　　温强一直隐隐感到郭氏一家乃至六殿下都对他怀有敌意，平时遇到至多对他点点头，好像正眼瞧他一眼都需勉力而为，更别提主动开口了。现在竟然喊他一声“温将军”，真是一夜之间翻了身。温强忙不迭殷勤递上去，“六殿下尽管看。”
　　皇后的视线在世初手上停留一瞬，随即回身进了殿内。二皇子紧随其后，瞥一眼，哼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世初一人在门口借着前廊灯光端详起凶器，触摸弓背，拉弓试了试开度。
　　吴子林察觉世初似乎不太对劲，探口风道：“殿下可是认得这弓？”
　　世初将弓竖起，蹙眉拉远距离看，“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是辽人最常用的长弓！”温强凑近解释，“不仅用于他们的骑兵、步兵，平常人打猎也用。比我们的弓长，木质硬，需要一把好力气才能拉满，只有辽人才用得顺手。”
　　“哦。”世初放下弓，还给温强。
　　吴子林问：“殿下想起在哪里见过了吗？”
　　“没有。今夜辛苦两位了。”
　　世初话毕转身的刹那，咬紧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他说了谎。他的的确确见过这种弓，而且记起了在哪里见过——灵山，齐玉家，木屋墙上挂着的就是这种长弓！是巧合吗？齐玉是辽人？他下山到底去了哪里？今夜的事和他有关吗？世初脑中不断涌出疑问，却苦寻不得一个答案。

　　煎熬的一夜度过后，太阳照常升起。官员们照例按时上朝，听到风声的暗暗思忖传闻几分真几分假，目光不自觉聚焦到文官队首的李旬身上。若是太子真有不测，受影响最大的非他莫属。半个屁股已坐上国丈之位，咣当，椅子碎了......别人已替他扼腕叹息，李旬本人倒看不出担忧，依然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石头脸。
　　到了皇上该出现的时辰，众人却只等来了大公公。他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嘶哑喊出一句“皇上今日不上朝！”就走了。
　　底下的众官员愣了愣，反应过来已不见他人影。
　　“怎么回事？”
　　“难道皇上真......”
　　“昨夜国宴到底......”
　　说不敢说，猜也只能猜个开头，官员们憋屈地相互试探，以补全自己听来的消息。
　　“咳，咳咳！”温强刻意干咳两声，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踱步作势向外走，被人拉住。
　　“将军，昨夜先锋营就在宫中吧？国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为何各使团驻地连夜搬空了？”
　　吴子林一早护送皇上搬回寝宫休养，此时在场的知情人只有温强一个。他不禁拿起腔调，“昨夜的事你们还不知道？”
　　大部分人摇头，有人接话：“道听途说而已，还望将军告知啊！”
　　温强的目光越过人群找到了看似无动于衷但脚步停住的李旬，心中哼了一声，开口道：“昨夜啊，可出大事了！堂堂国宴之上竟然有人行刺！皇上和太子都受了伤。还好先锋营卫士机警勇猛，将刺客拿下了！”
　　“啊？那皇上龙体无碍吧？”
　　温强唬着脸深沉道：“万幸皇上没伤到要害，但我看需要些时日调养。太子情况就不......欸，好了好了，不说了，大家散了吧！”
　　吊起胃口后，无论再怎么问，温强硬是守口如瓶，再不透露一点讯息，众人只好悻悻而去。温强故意放慢脚步，赌李旬会主动追过来。可惜赌输了，李旬好像并不在意太子的伤势，大步从温强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墨香味道的轻风。

　　李旬急切想了解昨夜的事件细节，可他的渠道不是温强，而是奏请面圣。与其等着温强投喂破碎的信息，不如直接见皇上，顺便探望太子。可他等来的却是皇上目前需静养不便打扰。李旬突生不好的预感，没法子只好回府，等皇上好些再觐见。

　　搬回寝宫的皇上仍然昏睡，脉象已趋于平稳，太医说醒来就是一两天的事。重要的是等皇上醒了以后，万不可再受惊吓、刺激，否则血气上涌大伤身。皇后一夜未眠，太医调了碗灵芝汤，由六皇子送给她喝下并说服她去侧殿的榻上歇息。皇上床前暂由六皇子世初和静怡公主守着，下一班换四皇子世均和八皇子世新。
　　日光大亮，外面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先锋营在撤出。静怡公主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口，红衣先锋的影子一道道闪过，她揉揉脸转头回来问世初：“六哥，你累了睡会儿吧，我睡饱了，我看着父皇，醒了就叫你。”
　　世初欣慰任性的妹妹懂事了，勉强勾起嘴角，“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饱了？晴儿你长大了啊！对了，你喜欢的那个先锋营卫士叫什么名字？”
　　困倦的公主沉醉于六哥的夸奖中，脸倏地红了，低下头呢喃出一个名字。这次世初听得清清楚楚——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