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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转眼间,东岭镇告示中征兵初选的日子到了。
      天光微亮,左雁悄悄挑起两只木桶去山泉处打水。韩伯信誓旦旦说要买的铜镜一直未兑现,左雁对自己外貌的认知全部来自水中映像。掬起一捧清凉凛冽的水,洗了把脸,待水波平静后左右看看,自觉不会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安心。两只木桶装了九分满,毫不费力地挑起,扁担上下起伏,左雁心中却如古水无波。虽说此次是自来灵山避难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可他等这一天等了一千多个日夜。所谓人生,早一把火烧尽了。自那时起,他心中所想所念只有复仇。不得不活着,顽强地活着,否则世上还有谁能为不明不白死去的爹娘讨一个公道?
      太阳爬升,林间草木叶尖的晨露尤为晶亮。左雁发梢微湿,提着气行走,回到木屋时桶里的水一滴未洒。
      “这么早去挑水?你不在我两桶就够了,别再去了。”韩伯出来迎他,“东西收好了吗?”左雁听话地收好扁担,利索地把水倒入缸中,说:“要带东西吗?军队不发?”韩伯接过他手中的空桶,“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吧?”锅里已经冒出了米香味的热气,看来韩伯已经煮了粥。左雁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手撑着下巴,说:“我,一个从周辽边境逃难而来,一心要参军只为有口饭吃的孤儿,有什么才怪吧?”
      韩伯转身进了左雁的房间,从他床边抽出一把刀,拿出来明晃晃地亮在眼前,“这个不带?”左雁苦笑着摇头,说:“这是人家落在这的,我带走,像话吗?”韩伯的指尖拂过细长的刀刃,“什么人家的?本来就是你的刀!欸,你说他那么宝贵这刀,天天睡觉都挨在一起,怎么会落下?认出你了吧?”“不可能,”左雁起身捏住韩伯的手腕,抽回刀,“我隐藏得毫无破绽。估计是他走那天拿的东西太多,实在拿不下了才暂时寄存在这。反正你我一看就是一辈子窝在山里的人,跑不了,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取了。”说着比划了几下,刀身银光和反射的日光晃得人不能直视。“短啦,不合我用了,给他留个念想吧。”
      “是不是盼着他回来?”韩伯露出左雁无法理解的表情,好奇中掺杂着幸灾乐祸,期待里还有一丝怜悯。左雁不耐烦地回避他的眼神,说:“盼什么盼?你丢了东西不回去找吗?就算他回来,我也不在这了。齐玉小爷我,当兵去了,您老人家招待他吧。饿了,吃饭!”韩伯趁着左雁盛粥,默默将那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刀放回原处,不再提了。

      下山时,左雁果真两手空空,顺带在脸上、衣服上抹了些土,抛下离愁别绪,去东岭镇参加选拔。他和韩伯都清楚,此一别后再会遥遥无期。似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蚍蜉撼树之路,可不走的话还能往哪里走?两人都没谈今后,嬉笑间就此别过。如果学堂里开设一门“离别”课,左雁自认可以当先生。无他,熟练罢了。

      平时里百姓绕着走的东岭镇衙门口作为募兵场地。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官兵在最里面站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圆圈中央摆一张桌子,桌后坐着“考官”——右金吾卫中衔级最低的长官,火长(手下十人)。参加招募的人排成一列,依次入圈到桌前接受他的考核。合格者留在他身后,淘汰的当场退出圈外,不得妨碍他人。
      此次募兵,右金吾卫在都城及周边镇子都设立了招募点,原则是广撒网但宁缺毋滥。当地初选只是第一级选拔,通过者还需到都城由大将军亲自过目。最终合格者才能穿上右金吾卫的统一兵服,并预支半年薪俸。

      尽管流程繁琐、条件苛刻,但单单冲着当场派发半年薪俸一点,时辰未到,候考队伍就排得见头不见尾。左雁到的时候,经人指点才找到拐了几个弯的队尾,耐心地排队等候。虽看不到圈内,通过围观人群的反应即可推断出其中情势。起哄,应征者明显入不了眼;叹息,入了他们眼却没入火长的眼;叫好,终于选上了。左雁留意着叫好的频次,起哄、叹息十次中差不多有一次叫好。
      烈日当空,炙烤得地面都升了温,可人们看热闹的热情依然不减。脑子灵光的商贩凑过来卖扇子,遮阳扇风两用,生意极好。候考队伍渐渐缩短,左雁只用手搭在眼睛上,观察圈内的情况。考官身后站了三十来人,个个看起来比维持秩序的衙门兵还神气。小小捕快算什么?站在这里的可是中央十二卫排名第二的右金吾卫……“之候选者”被忽略了。

      排在左雁前面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紧张得不停转圈。每次与左雁目光交汇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样。左雁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即将入圈前问:“有事?”那少年眼睛一亮,点点头,说:“我怕……我选不上。”左雁想了想,宽慰道:“没事,大部分人都选不上。”不知是被安慰到了,还是坦然接受了既定结局,少年真的放松下来,上前迎接考核。
      姓名、年龄、户籍,少年一一作答。问到有无所长,他犹豫着说:“擅长……针线活。”火长又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回去吧。”众人一阵哄笑,少年自己倒不见多失落,离开前还朝左雁笑了笑。

      左雁回了个点头礼,大步走到桌前,等着考官发问。火长低头圈圈画画着什么,问道:“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左雁沉稳应答:“齐玉,十八,北方人。”“嗯?”火长抬起头,眼前的少年高大精壮,只是……说好听点是风尘仆仆,直白而言就是脏兮兮,继续问道,“北方哪里?”左雁顿了一下,说:“边境。家里人没得早,没人告诉我祖籍在哪。”
      火长放下手里的笔,对他产生了兴趣,“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听说都城安定,讨生活容易,就跟着人家过来了。可惜没到灵山就走散了……军爷,您收下我吧,我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还被狼追……求求您收留我吧!”左雁排队时酝酿的情绪爆发,点燃旁人的怜悯之心。“可怜啊”、“挺好的孩子”、“收下吧”,帮他说话的声音四起。火长不为所动,目光锁定在他脸上,“被狼追?你跑得很快?”
      左雁用他纯真的眼神回望过去,点点头,“嗯,跑得快。我身手也可以,在边境的时候,常挨辽人打。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就记下他们的功夫,回头自己练。”
      “为什么打你?镇边军不管?”火长陷入左雁的凄苦故事,身子朝前探了几分。
      歪着脑袋,挠挠头,微微撅着嘴,左雁面带羞涩地说:“我拿他们包子吃,没有钱……我是饿极了,不是惯偷!”
      看着他急于洗白的样子,火长低头捡起笔,拽过另一张纸,问:“哪个齐哪个玉知道吗?”
      左雁注意到他嘴角掩不住的上扬弧度,心中有了底,不挠头改挠鼻尖,“齐就是齐天大圣的齐,玉是……玉……玉皇大帝的玉?”
      火长这回没绷住,和人群一同笑出了声,在登记簿上记下了“齐玉”二字。整理好表情后,对左雁说:“把脸擦干净,站到后面来吧。”“噢!”人们禁不住欢呼起来,流浪儿参军,是可以讲给孩子听的励志故事。左雁扑通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头,眼中泪光闪烁:“谢谢军爷!谢谢!我终于有地方住了,发被子吧?”
      “……”火长不得已从桌后过来扶他,“你今晚暂住在镇衙,能不能留下还要看明日的都城总选。到时候就看你的真本事了。”
      左雁狠狠点头,“嗯!”
      之前入选的那三十多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哪里来的野小子?卖惨就能混进堂堂金吾卫?明日自己能不能通过另说,名叫齐玉的这小子必须要淘汰!
      “这后生有点眼熟啊。”李氏药铺的老板带伙计推了车凉茶过来售卖,正赶上左雁从地上起来,抹了把脸站到火长身后。旁边的人不以为意,说:“李老板,他可没钱买药,也买不起凉茶,你怎么会眼熟?”李老板又抻脖子瞧了瞧,那张乌漆墨黑的脸似乎又陌生了,自我解嘲道:“可不嘛,老眼昏花啦,您来碗凉茶?消热解渴,只要一文钱!”

      东岭镇全民参与的初选一直进行到太阳快落山才结束,最终可以参加都城总选的只有六十多人。他们大多是本地居民,再不济也是邻近村镇赶来的,不是回家就是住客栈。唯独“齐玉”大咧咧住进了衙门的客房。晚餐和火长同桌而食,他毫不见外地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又添一碗,目光不住往火长碗里瞟。旁边的捕快气得想动手,讥讽道:“你是狼崽子吗?怎么这么能吃!几百年没吃过饭了?!”齐玉打了个嗝,嘴里的饭没咽下去,含糊而言:“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好多天没吃过饭了!天底下饭最好吃!”

  • 作者有话要说:  左雁:扮傻白甜,我还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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