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17、第 17 章

　　天空中群星隐没，唯独启明星在东方独自明亮，街上飘荡着禁军脚步带起的烟尘。吴子林站了片刻，终于叩响了镇国大将军府的门环。
　　“什么人这么早？”披着外袍的韩伯打开一道门缝，借着熹光看清了来人，“吴统领，有事？”
　　吴子林点了下头，没说话，表情复杂。
　　韩伯把门推开一些，看到了吴子林身后整齐肃穆的禁军队伍，心知不妙， “这……”
　　“皇上请大将军进宫，”吴子林说出的第一个字略有破音，“劳烦通传一声。”
　　“欸，好！这就去。”意识到事态严重，韩伯不敢再多问了。

　　左江南耳力过人，禁军行近时已有所察觉，直至大门被叩响就完全醒了过来。不掌灯，动作小心地穿衣服，怕吵醒夫人。在韩伯敲门前，他抢先推门走了出去，比了个“嘘”的手势，边系腰带边向大门走去。
　　韩伯望了眼主人的房间，小声说：“皇上召您进宫。吴统领来的，带了不少人。”
　　“嗯。”左江南衣着整理好，走到门口，动作流畅地拉开了大门，“吴兄！”
　　“大将军！”吴子林向他行礼。
　　左江南回了礼，说：“我走一趟没什么，怕家中夫人担心，吴兄可否告知缘由？”
　　吴子林想了想，告诉他：“昨夜辽人使团入宫行刺，皇上无碍。刺客所用的暗器为精铁所制……”
　　“明白了。”左江南回头吩咐韩伯道，“告诉夫人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折腾了整整一夜，皇上已显疲态，却不顾众人轮番的劝说坚持要等左江南来。
　　太监通传后，他等的人大步走入殿中，身姿挺拔，带进一股早晨的清爽气息，让殿中神色萎靡的各位精神一振。 “臣左江南参加皇上。”
　　皇上坐在龙椅上，手指摩挲着飞刀留下的痕迹，冷冷道：“起来吧。可知叫你来所为何事？”
　　左江南站好，从容答道：“来的路上听吴统领讲了个大概。”
　　皇上上半身前倾，说：“在我大周，精铁只为你麾下军队所用。关于刺客的精铁暗器，你作何解释？”
　　“我无从解释。”左江南目光坚定地注视着皇上，“精铁兵器一直供不应求，至于刺客从何得到的，我不知道，应该审问刺客。”

　　温强忿忿而起，指着左江南说：“你说得倒轻巧啊，明知道刺客都死了，死无对证是吧？告诉你，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勾结辽人刺杀皇上这事你就脱不了干系！”
　　温强的大白话说得虽难听，却也表达出了圣意，所以皇上只瞪了他一眼，未加责备。左江南看着温强，只说了三个字：
　　“阁下是？”
　　眼见着温强的脸色变得比之前中暗器时还难看，一张碎嘴突然词穷，“我……你……”
　　李旬微笑着站出来，“大将军有所不知，这是新提拔的禁军副统领——温——大人。”
　　“哦，”左江南听了转身看了眼吴子林，又看向温强说，“原来是温大人，记起来了，我们曾在吴统领家中见过。”当时温强巴巴地要与左江南结交，结果遭到了冷遇。左江南轻飘飘一句话又给他补了一刀。

　　皇上干咳一声，提醒臣子们别在叙旧的岔路上走太远了。左江南会意，对皇上道：“皇上，可否让臣看一眼那暗器？”
　　自然可以。皇上一个眼色，大公公捧着一个盘子送到左江南面前，三把柳叶小刀躺在其中闪着银光。左江南端详一番，又依次拿起来瞧了瞧。
　　“如何？”皇上问。
　　左江南放下刀，回话：“材质看上去和精铁无二。我军中从未订制过此种兵器。”
　　温强缓过劲来，咋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
　　这次左江南连看都不看他，按着自己的节奏对皇上说：“每年，臣麾下各部拟定兵器清单，加盖我的印鉴后交精铁库按需打造、交付。所有交接过程都有兵部在场确认，清单和接收文书在军中、兵部和精铁库各存一份，有据可查。”
　　所以，左江南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那只能说明军中没做过，万一是你自己定制的呢？”温强仍不死心，顽强地无理取闹。
　　不说左江南，就连皇上都懒得搭理他。李旬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皇上，您觉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像有人设好了一个局，为的就是把事情引到大将军身上。”
　　左江南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可他不能自己说。这么多年来，妄图用各种手段搞垮他的人太多了，这次不过是阵仗大了些想借皇上之手除掉他罢了。皇上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说到底，左江南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众人的注目下，皇上还未开口。吴子林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赞同李大人的想法，必定有人暗中设计勾结辽人，既想对皇上不轨，又想嫁祸于大将军，心思歹毒。”
　　“如此胆大妄为的连环计，此人在一天，我大周必定不得安宁。”皇上的手攥成了拳，盯着殿外说。

　　见皇上的风向转了，温强紧随其后：“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既然能弄到精铁，我看这人多半也是左……那个，大将军，身边亲近的人！”
　　左江南带有警示意味地说：“温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叫乱说？扎在我肩膀的暗器就是证据，精铁就是证据！我看应该把你那些副将都抓起来，一一审问！”替皇上挨过飞刀成了温强此刻最强大的资本，甚至胜过了温贵妃胞弟的身份。
　　左江南气愤地上前两步，“军中将领都跟随我多年，南北征战，九死一生，他们为了大周连命都不要了，你现在怀疑他们与辽人勾结谋害皇上？以贼子之心揣测国之功臣，到底居心叵测的是谁？！”
　　温强被他的气势震慑到连退几步，站稳了才气虚地说：“你嗓门大就有道理吗？别以为我会怕你！那你说，谁会陷害你？谁能陷害你？”
　　吴子林拦住左江南，有意缓和愈发紧张的气氛，说道：“勾结辽人的幕后黑手必定对大周抱有仇恨之心，而大将军结交之人皆热血之辈，包括臣在内，都如大将军所说为了江山、百姓命都可以不要，请皇上明鉴。”

　　皇上有心把温强赶出去，刚要开口就被李旬抢了先：“几位大人都消消气。我们静下心来想想，其实大将军的亲近之人除了部下还有朋友、家人，比如夫人……”
　　左江南怒气更盛，眼神如尖刀：“你什么意思？夫人贤良，从不过问军中之事，李大人知道自己在污蔑郡主吗！”
　　李旬顶着压力说：“说起来夫人并非全无动机，大将军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皇上忍不住道：“什么真实身份？丞相郭信的养女，和皇后、郭大学士一起长大。”
　　李旬又问：“这是广为人知的，那她的生身父母呢？”
　　左江南火气上头，“夫人身世孤苦，你何必揭人疮疤？”
　　“如果她是辽国公主呢？”
　　“你放屁！”左江南暴怒，两三步冲过去一拳结实打在李旬脸上。李旬口中流出鲜血，捂着嘴角倒在地上
　　吴子林拉回左江南，“将军息怒！”
　　皇上一拍龙椅而起，呵斥道：“荒唐！荒谬！李旬，你是不是活够了？！”
　　李旬面朝皇上跪下，牙上沾着血，说起话来触目惊心：“皇上和将军且听臣把话说完，说完之后要杀要剐李旬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左江南喘着粗气，狠狠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立刻一刀解决了他。
　　“皇上，且听李大人说说呗，要真是胡说八道再杀也不迟啊！”温强窜出来，说完又看向李旬，“是吧？”
　　皇上走下阶梯，走到李旬眼前瞪着他，“你说，朕看着你说，说错了不止你要死，你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谢皇上！”李旬磕了个头， “听闻明光郡主是丞相夫人在门口捡到的，说明孩子是被有意遗弃到那里，期望她能依托显赫富足的相府活下去。既然是有意为之，为人父母的必定关注孩子的成长，被谁人捡走，过得如何。看到女儿被丞相夫妇养大，还封为郡主嫁给大将军，试问若是一般父母，会不会想要相认？就算父母不在了，家里人总要认亲的。敢问大将军，自您与夫人相识以来，可有她的亲人找来过？”
　　左江南阴着脸，不答。
　　“臣近来整理辽史，了解到一事：与先帝同期的辽穆宗性情残暴，辽人不堪忍受，发动宫变将其杀害。世子携妻逃走躲过了屠杀。一年后，世子病故，穆宗的小儿子继位，按习俗娶其嫂为后……”
　　皇上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再说些没用的就别说了！”
　　“是！”李旬擦擦汗，“臣想说的是，辽世子夫妇消失的那一年是在我大周避难，期间世子妃曾产下一女。但他们回辽时却只有夫妻二人，辽史中没有关于这位小公主的任何记载。所以臣推断，小公主要么夭折，要么留在了大周！事发时是三十二年前，大将军夫人、明光郡主今年恰好三十二岁。”说完后，李旬望着皇上，期待着他的反应。
　　“一切都是你的臆测而已。明光郡主只是一个孤女，就算那什么世子妃在大周生下一个女儿，和她年岁一样，那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皇上说完便不再看李旬，“吴子林，把他拖出去砍了！”
　　李旬挣扎着大喊：“她的师父是辽国大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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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的时候没带细纲本，稍微写偏了，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