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105、第一〇五章

　　“怎么才来？快坐！”
　　“这人也不够啊？我坐哪儿？”
　　“坐这，我下家。”
　　“那我还能吃到牌吗......”
　　在飞凌霜的催促下，连晴晴落座她下家位置，对面是国师。四方桌上铺了层平整的毡子，飞凌霜从脚边拎起一个深色雕花木盒，十分宝贝地放在桌面正中央。打开细巧的锁，翻起盒盖，白玉质感的麻将牌整整齐齐码放其中，羊奶般的色泽漂亮极了。
　　连晴晴摸出一张“中”，在手中反复把玩，感叹“真精致！”
　　“是吧？”飞凌霜得意道，“从你们都城走得急，都忘了买副麻将带回来。多亏我们国师人脉路子广，托人从幽州城定制的这套，这不刚取回来就找你来练练手。”
　　连晴晴朝国师由衷比出两个大拇指，“国师厉害！”
　　国师小小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像个孩子澄亮澄亮的，和克烈在世时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还找了谁？”连晴晴转头问飞凌霜，“母亲大人来吗？”
　　对热爱麻将的人来说，最痛苦的是莫过于三缺一。飞凌霜不见沮丧，“母亲说不会玩也不想学。放心，牌搭子马上就到。”
　　连晴晴几乎要为她的小姑子鼓掌叫好，才去都城过个年而已，不仅学会了打麻将，连“牌搭子”这种话都会了，不愧是未来圣女，天分一等。

　　她们正聊着，帐门开了道缝，立刻钻入一股凉风。戎装的左雁侧身挤了进来，嘱咐后脚进来的少年：“快关好，别把公主冻着。”一抬头，见在座两位公主，乐呵呵，“呦，都在呢？”
　　“怎么带他来？”飞凌霜直勾勾盯着唤作“明月”外表却看不出哪里“明月”的左雁小跟班。
　　明月的目光倔强，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明月既是将军的贴身护卫，就要时时刻刻追随将军、保护将军！”
　　飞凌霜感到不可思议，“你？保护......他？”
　　“纵然武艺不精，但危机关头明月敢为将军舍身卖命！”
　　左雁回头拍两下他的脑门，笑着解释，“不是听说国师在这嘛，想着他们小兄弟好久没见就带来了。清风还在外面等，去，找他玩去吧。”话音未落已把不甘心的拧巴明月推了出去。

　　左雁走向唯一的空椅子，连晴晴双手合十激动道：“左雁哥哥！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和皇兄见面怎么样？”
　　“什么哥哥？！”飞凌霜不客气地猛泼冷水，“论名分，你是堂堂大辽王后！论辈分，他要喊你一声舅母！‘哥哥’？小心被安迦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连晴晴松手搭在牌桌边，等左雁在她身边坐定，扭头应对道：“现在这公主帐里就我们四人。我，不会告诉安迦，左雁哥哥自然也不会说，国师......不能说也不会说......所以，要是安迦知道了，一准就是你告的密！”
　　“我......我才没那么闲管你们的家务事......”飞凌霜没想到祸源怎么就指向自己了，气结道，“再说......他们俩见面有什么好问的？四个字——如胶似漆，比你和安迦还黏糊！”
　　左雁尴尬得两手空抓了几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晴晴瞬间忘了刚还在和飞凌霜争吵，一把攥住她的手，两眼冒光，“真的？太好了！”
　　“咳咳！”左雁咳嗽得一点都不刻意。

　　飞凌霜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抬头质问道：“对了，人家不是叫你写信吗？写了没有？”
　　左雁皱眉，“偷听别人说话不好吧？”
　　“又不是我想听的，别打岔，到底写没写？”
　　连晴晴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到这事，追问：“左雁哥哥没写吗？那我皇兄好惨.....”
　　国师虽然不能讲话，可她眼里分明也在期待左雁的答案，急切之心不比二位公主少。
　　面对三人的包夹，左雁手指碰了碰鼻尖，道出心中苦恼：“那个......不走官驿的话，如何寄信？”
　　飞凌霜和连晴晴同时没了声音，一个从不写信，一个的信要么走官驿通道，要么由使臣亲自送达。对于不走官驿的信该如何寄，她们是真的不知道。此时，一直安静的国师敲敲桌子，发出“呜呜”声朝他们比划了起来。三人中飞凌霜最懂她的手势，边看边点头，等国师比划完开心地告诉左雁：国师有办法！
　　国师早年游历四方，结识了许多江湖朋友，其中就有专门替人传信的，速度比官驿更快，只是价格要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
　　价钱不是问题，左雁关心的是能否完好送达，“靠得住吗？”
　　“靠得住。接送信生意的都是名号响当当的大镖局，分部遍及各地，走镖顺带送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主顾肯出钱，他们自然尽心送到，送到收信人手里才收银子。万一出了岔子，不但拿不到报酬，还会砸了镖局招牌，得不偿失的买卖他们不会做的。”
　　左雁问国师：“您还能联络到这种镖局吗？”
　　国师想了想，点头，又是一顿比划。飞凌霜在旁翻译：“应该可以。她记得在幽州城里见过兴隆镖局的镖师，明天就去跑一趟确认。”
　　“国师您不愧是国师！”左雁站起来表达对国师的敬意，随后道，“那你们玩，我回去写信。”
　　“喂！”飞凌霜大吼，“我们三缺一！”
　　左雁闪到门口，眨眨眼敷衍道：“三个人拐，一样的！”

　　一夜春风乍暖，都城的桃花约定好了似地齐齐初绽，让人不禁想起灵山深处的桃花坳。皇上拈起落到衣襟的一瓣淡粉，托在指尖，若有所思之际它已随风飘去。
　　郭元堇和连世新早到了长庆楼，在密室中对坐饮茶。连世新见郭元堇熟门熟路的样子，道：“大学士来过这里？”
　　“嗯，皇上曾约在此处见面。”
　　“难怪......”
　　“难怪？”
　　“传言城中酒楼杠把子长庆楼年后换了老板，财大气粗可身份神秘，只知道姓左，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连世新打量着室内的摆设，心中有了猜想。
　　郭元堇淡淡地“哦”，再无多言。两人互相看看，心照不宣地沉默喝茶。
　　暗室的墙壁打开，便装的皇上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信，急冲冲到书桌前坐下。
　　“皇上。”郭元堇和连世新同时开口。
　　皇上小心抠掉信封封口的火漆，头也不抬道：“嗯，等会儿，朕先看信。”

　　平安抵达。勿念。

　　......六个字。皇上拎起信纸，对着光，翻过去，哪怕再多一个墨点、一撇、一捺都没找到。皇上脸色沉沉，重新拿起信封，开口朝下用力抖搂，又掉出了一张信纸。虽是折起的，可仍能看出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呵。”皇上笑出了声，轻柔地展开第二张信纸。

　　见字如晤。虽迟了好些天，仍望你诸事安好。都城此时天气乍暖还寒，要酌情添衣，当心寒凉。
　　我在这里很好，只是近来不免慨叹少时遗憾。遗憾那时专注习武玩乐，没学会别的本事，比方作画。若是会画，就能把这里天空的无尽高远画与你看，是都城不曾见的风景。回来以后，屡屡梦见明月楼那晚，热切的你如在眼前。若是能亲手留于画中，或可填补醒时空虚之痛。

　　看到这里，皇上的脸红了，放下信深深呼出两口气，又慢慢拿起信。

　　万物复苏，春意萌动，围猎就别去了吧，管它西山还是灵山。“无趣”君虽一身本领，可毕竟比我略逊几分，还是怕万一他不能护你周全（此处一滴硕大墨点）刚出去透了口气，对了，大好春光不放你出门未免太不合情理。不如带人去城外放纸鸢散心，但要记得带足人手。
　　平生头回写信，思路凌乱破碎，让你见笑了。以后也许会进步，不过还是不要期待为好。总之，盼复，若你能看到这信。
　　注：来信寄与国师之徒清风。
　　雁。

　　皇上来来回回反复看了足足五六遍，才把信折起贴身放好，目睹全程的郭元堇和连世新已不知所措。皇上镇定地看看他们，仿佛失态的根本不是自己，平静道：“我们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结束了三人密谈，皇上心情不错，回宫就翻出了珍藏的纸鸢带小福子去御花园放飞，引得宫女们艳羡不已。
　　出云宫宫女急急来报，“贵妃娘娘，皇上正在御花园放纸鸢。”
　　“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刚才路过看到了，不少宫女聚在一旁围观呢。”
　　李婉姣对镜子看了看，妆容、首饰、衣着都无可挑剔，起身道：“走，去看看。”

　　一路小跑赶到了御花园，那只别具一格的纸鸢还在天上飞，李婉姣缓了口气，袅袅而行，走到皇上身后，“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的视线随纸鸢而动，听到她来了也没回头，手指一挑，“起来吧。专程为朕的纸鸢而来吗？”
　　被戳穿了心思，李婉姣有些恍惚，“不......臣妾只是路过，听说有人在放纸鸢就过来看看。”
　　“哦？”皇上回头，嘴角动了动，“那你去忙吧。”
　　李婉姣懵了，“啊？”
　　“不是说路过么？那原本要去哪里，现在就去吧。小福子，小心那棵树！”皇上名正言顺地打发人。
　　李婉姣急得口不择言，“皇上，近来有些谣传甚嚣尘上。”
　　皇上转身，看着她：“什么谣传？”
　　“谣传......谣传皇上常常乔装出宫，流连各大酒楼，动辄召唤酒妓十余名陪伴......”
　　“不是谣传，”李婉姣说得心惊胆战，皇上认得格外痛快，“是真的。”
　　李婉姣惊呆了，“可......皇上......”
　　皇上苦恼地叹息，“不然怎么办？飞凌霜不肯嫁过来，朕只好四处苦寻与她相像之人聊以慰藉。”
　　“辽公主，为什么不肯？”在李婉姣的认知中，全天下没人会拒绝皇上的婚约。
　　“她是下任圣女。按辽人规矩，圣女的夫君即辽王，她嫁朕相当于把辽国拱手送上。这是天大的事，就算她同意，安迦也不会同意的。”
　　李婉姣设身处地急皇上之所急，“若皇上真心喜欢她，不妨试试向辽王承诺只要公主不要辽国，或许他们会同意这门亲事呢？”
　　皇上扬起嘴角，“不要？能要为什么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