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卿还》陈木芽

9、真假

　　林南天心痛地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女儿，院中的声音传入耳中时还有些不能分辨，皱眉想了想，起身快步走到屋外，看着被护院包围的两人。
　　“是你，”林南天眉心间是压抑的不耐与疑惑，沉声道，“夜半到此，不知所为何事？”他与曲琅其实算不上熟识，不过是几年前他请来了神医谷的人来救治妻子，曲琅便是那人的同伴，但即便是神医谷，也未能救活他的妻子，所以他心中对他们也就没什么感激之情，反而有些怨愤。但知道爱妻之死怪不得旁人，神医谷也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心中再如何也只能强行压了下去，平日里遇见或许能客气一声，但此时见到曲琅，却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曲琅却毫不在意，微一拱手，道：“晚辈近日路过望江城，偶然听闻前辈府中的怪事，先前未能救下尊夫人已令晚辈与清书抱憾不已，听闻了此事，神医谷的小师弟又恰好与晚辈同行，便擅自来了府上，还请林前辈勿怪。”
　　林南天心中一动，虽然神医谷并未救回他的妻子，但他们的医术之强是世人皆知的，若是能得他们出手，那他的女儿。。。
　　如此想着，眉宇间的不耐便散了，林南天神情一变，道：“神医谷心怀慈悲，济世救人，果然是实至名归，若是小女能痊愈，林某感恩戴德，愿为神医谷肝脑涂地。”躬身一礼，深深的弯下腰来。
　　林南天能对晚辈行此大礼，足以说明他对小女儿的宠爱与此时的焦急，曲琅微微一笑，上前将他扶起，道：“林前辈不必客气，只是不知现在是否方便去看一看林小姐？”
　　“自然方便。”林南天道，转头看向辛离，“只是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辛离眨眨眼，他明白曲琅假称自己时神医谷小弟子是为了取信林南天，此时他问自己的名字，正要开口告知，却听曲琅道：“他叫清册，沈清册。”
　　林南天自然知道神医谷大弟子鸣叫沈清书，上回便是他来医治自己的爱妻，此时听二人姓名相似，便怀疑他们有几分渊源，不疑有他，一摆手道：“小兄弟，请。”
　　辛离抿抿唇，走了过去。
　　三人进了屋子，距离近了，辛离也能更清楚的看到林小姐的模样。她两眼无神的看着床帐，身子时不时轻轻颤抖一下，似乎精神已经被什么东西吸空了一般，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壳子在这里，很快也要随风碎了。
　　林南天心中大恸，即便是在外人面前极力压抑，眼中仍然带了一丝红意，声音也有些沙哑，道：“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果她没了，老夫就是死了也没有脸面下去见她娘啊。”
　　辛离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林府总是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明明看过去便是一位极疼爱女儿的父亲，却让他心中不舒服。
　　辛离看了看曲琅，见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朝自己鼓励一笑，心中便安定了些，上去查看林小姐的状况。
　　看过她的手腕指尖，再翻开眼皮看一看，辛离四下看了看，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碎瓷片，便捡了一片在手中去划林小姐手腕。
　　林南天嘴唇一动想要阻止，肩膀微微一沉，曲琅朝他轻轻摇头，只能按捺住了，只一双眼死死盯着。
　　碎瓷片并不十分锋利，辛离重重划了两下才划破林小姐手腕处皮肤，伤口也不深，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溢出，凝结成血珠，映衬在苍白的皮肤之上。
　　辛离伸指沾了沾血液闻了闻，转头对曲琅道：“确实是情蛊。”中了情蛊之人，十指指尖与眼皮内会出现一个红点，血液中则会多一种浅淡的香气，这是情蛊自身的气味。
　　林南天疑惑的重复道：“情蛊？”
　　曲琅在辛离之前开口，细细讲了情蛊的来历以及用途。
　　林南天双目怒睁，狠狠一拳捶在桌上，将室内唯一完好的木桌砸成碎块，恨声道：“肯定是他，竟然是南疆来的，怪不得能轻易的迷惑了娴儿，原来是南疆的阴毒小人！”
　　辛离抬头去看林南天，视线却被曲琅挡住，他道：“林前辈，你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可能找到那人？”
　　林南天双目赤红，狠狠道：“自然可以，还请两位看护小女，我这就去把那阴毒小人抓来！”
　　林南天匆匆而去，辛离垂着头，心中有些烦闷，头上忽然落下了一只大手，曲琅道：“不用在意。”
　　辛离勉强笑了笑，看向床上的林小姐时，双眉仍是忍不住紧紧皱了起来。
　　犹豫片刻，他道：“情蛊。。。”才说了两字，又停住了，眉头皱得更紧，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意思准确的表达出来。
　　曲琅也不催他，手在他头上又揉了揉才放下，道：“照着你的心意来做便成，无须顾忌太多。”
　　离心中触动，偷偷去看曲琅，却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曲琅双眸含笑，宽广而又包容。辛离脸红了红，胡乱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视线落到系在腕上的小竹筒上，辛离眼前一亮，道：“我想起来了，小蛊王除了能引起别的蛊虫暴动之外，还能根据蛊虫的气息找到它的踪迹，如果将林小姐的血滴到它身上，只要母蛊在附近，两只蛊虫血脉相连，小蛊王就能把母蛊找出来。”他喜滋滋道，“母蛊肯定离得不远，如果离得远了，情蛊就会失效，我们把那个人找出来就成了。”
　　曲琅见他笑容灿烂，道：“林前辈已经去了，说不定此时已经找到人了，如果没找到，就试试你的法子。”
　　“嗯。”曲琅摸摸小竹筒，双唇一抿，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待到天亮，林南天灰白着脸回来，显然是没有找到下蛊之人，辛离正要告诉他找人的方法，却被曲琅拉住了手腕。见曲琅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辛离即便满心疑惑，也乖乖听从，就见曲琅对林南天道：“可有找到那人？”
　　林南天闭上眼，跌坐在椅上，摇头道：“他，不见了。。。”
　　不见了，天下之大，去哪里找一个不知根底，无亲无朋之人？林南天捂住双眼，难道他真要眼睁睁看着女儿疯狂而死吗？
　　曲琅沉吟片刻，道：“林前辈，晚辈有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林南天立时朝他看了过去，绝望中又升起希望，道：“若是曲公子能帮老夫，老夫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曲公子大恩！”
　　曲琅摆手道：“前辈客气。晚辈前些年路过偶然得高人所赠一只虫子，这虫子的神奇之处就是寻人，若是让它得到一丝要寻之人的气息，即便那人跑到天涯海角，这虫子也能将人找到。只是不知林前辈可有那人留下的什么物件？”
　　林南天脸色又难看了下来，半晌后才道：“那人走得非常干净，并未留下什么东西。”
　　“这样。。。”曲琅沉吟，“林前辈可是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了望江城？”
　　“是。”林天南好似疲惫至极，“他昨日就已经走了。”
　　“唉。。。”曲琅遗憾道，“如此，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
　　林天南苦笑道：“是小女福薄命苦，怪不得你们。”
　　曲琅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即刻便带了辛离告辞，此时天色将明夜色未褪，曲琅走到林府大门外，拉着辛离慢悠悠找了间铺子吃早点，见辛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告诉他能找到那人？”
　　辛离点头，道：“小蛊王感应不到太远的蛊虫，而且能影响子蛊，母蛊应该就在不远处。”
　　曲琅道：“我不说，是因为林天南不想找到那个人。”
　　辛离怔住，道：“但是，他好像很疼爱他女儿。。。”
　　曲琅淡笑着摇头，道：“很疼爱，确实不像是假的，不想找到那人，也是真的，或者，那人已经被林天南找到了，至于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眼角扬起，“我们晚上再去看看。”
　　一夜没睡，晚上又要出门，曲琅便让辛离回房睡一觉，自己却开了窗子，看着窗外街市上的人流静静品茶。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二的声音随之响起，“客官，小的给您续茶水送点心来了。”
　　“进来。”
　　门被打开，长相瘦小的店小二托了茶水点心殷勤笑着走了进来，门一关上，脸上的殷勤笑意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小心，在桌边躬身道：“主子，昨夜里林天南出门后便径直去了城西古树胡同的一处民居，出来时身边多了个人，却没有捆着押着，只是带了回去安置在了西边客房里。”
　　曲琅浅啜一口茶水，轻声道：“他带回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店小二从怀中拿出一幅画卷，展开道：“属下无能，那人来得古怪，只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却查不出是哪里来的，属下以将他的形貌画下，主子请看。”
　　画卷中的男子相貌不错，只是身段放在男子身上却有些纤弱了，但又不是辛离那般的柔韧纤细，而是带着些脂粉阴气的矫揉造作。
　　曲琅敛起眉峰，对将这人与辛离比较的念头起了些厌恶，道：“他和林娴儿是怎么认识的？”林娴儿便是林天南的独生爱女，正中了情蛊生不如死，而给她下蛊之人却被林天南接近了府中好生招待。
　　店小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这正是奇怪之处，这人和林娴儿并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曲琅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嘴角微微弯起，“这倒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