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卿还》陈木芽

10、肮脏

　　曲琅挥挥手，小二便退了出去，室内静悄悄的，外头倒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桌上茶水温热，点心散发着淡淡香气，曲琅却并不去动，坐了片刻，忽然端起点心出了门。
　　辛离的房门并未锁上，一推便开，曲琅嘴角才刚刚扬起便又敛住，眉目微沉，脚步却轻悄的无一丝响动，转身便关上了房门。
　　辛离乖得很，此时正睡得沉，曲琅将点心随手放到桌上，自己坐到了他的床边，看着他辛离沉静的睡颜，眸光深沉。忽然曲琅眼眸一凛，并指如刀闪电般朝辛离眉心刺去——
　　指尖堪堪停住，已经能感受到肌肤的温度，而辛离依旧睡得很沉。
　　曲琅神情晦涩，眼睫低垂，看不清其中情绪。
　　辛离醒时已是黄昏，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室内已然昏黄，曲琅道：“醒了？饿不饿？”
　　辛离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肚子，已经扁扁的了，懵懵懂懂的点头。
　　曲琅伸指在他额头一弹，道：“起来洗漱用膳吧。”说完就走去了桌边，食物的香气散了出来，顷刻便充盈了室内。
　　辛离这才完全醒了过来，从床上蹦了起来，匆匆洗漱一番后便乖乖坐到桌边，等着曲琅动筷。
　　眼睛亮晶晶的，倒真像等着喂食的小狗崽了。
　　曲琅给他挟一筷子菜，道：“多吃点。”
　　“嗯！”辛离开开心心的应了。
　　小二进来收拾残羹时，曲琅忽然道：“林府有什么动静？”
　　小二动作一顿，条件反射的看向辛离，见辛离也睁大了眼睛朝自己看来，眼中亮晶晶的满是疑惑，一时也拿不准主子是什么意思。
　　“说。”耳边传来主子一贯冷淡的嗓音，小二浑身一个激灵，忙低下头去道：“林南天昨日带回去的那人今日进了林娴儿的院子，似乎是因为他的关系，林娴儿今日很平静，林南天则一日都在自己院内，祭奠他的发妻。”
　　曲琅屈指轻轻敲着桌面，低声道：“祭奠发妻？”
　　“是。”小二道，“整整一日，瓜果贡品照着一日三餐更换，他亲自上香祭拜，未曾间断。”
　　“有趣。”曲琅道，“倒真是夫妻情深啊。”
　　辛离眨眨眼，觉得曲琅这一句“夫妻情深”中有着几分嘲讽。
　　犹豫片刻，辛离小声道：“他是，想做什么？把女儿嫁给那个人吗？”
　　曲琅摇摇头，道：“不大可能。”
　　他道：“我们去看看，不久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待夜色深了，曲琅道：“你的小蛊王，是一直贴身带着的吗？”
　　辛离一愣，点头道：“是啊。”
　　曲琅微微一笑，道：“好，我们去看看，这情蛊到底是谁下的。”
　　夜色深黑，曲琅却没有带辛离去林小姐的院子，落地后让他将小蛊王取出来。
　　辛离疑惑，曲琅伸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道：“别说话，我们找找母蛊在哪里。”
　　辛离想着，还是拿出了小蛊王，又想到没有林小姐的血，正要说话，却见曲琅拿出了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丝血腥气散了出来。
　　是他不知何时取来的，林娴儿的血。
　　鲜血滴到了小蛊王身上，小蛊王抖擞了一下精神，一双透明的翅膀慢慢从身后伸出，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飞到了一处院子外，曲琅低声道：“竟真的是他。”示意辛离将小蛊王收起来，带着他隐身在院墙外的树上，正好将院中的林南天看在眼里。
　　院中摆着香案，林南天说着什么，辛离听不见，曲琅却听得清清楚楚，林南天在喃喃着思念发妻，片刻后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意，道：“娴儿，与你生的一模一样。。。”
　　饶是曲琅，也是背上一麻，神色间出现了淡淡的厌恶。
　　辛离却完全想不明白，轻声道：“怎么可能，母蛊怎么会在他身上。。。”
　　院外走来一队护院，将一名阴柔男子押送了过来，阴柔男子虽然被一群高壮护院围在中间，却一点都不惊慌害怕，脸上还有着毫不遮掩的嘲讽，见了林南天便道：“啧啧啧，倒真是情种。”
　　林南天示意护院出去，才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阴柔男子讽刺一笑，懒洋洋地在椅上坐下，道：“我的事倒是做好了，你不中用，我有什么办法。”
　　林南天喉头滚动，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阴柔男子瞟他一眼，道：“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她是你的亲女儿，普通的法子不管用，你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只需。。。”他啧啧摇头，“可惜，你既下不了狠心，又放不开手，就只能这不上不下的熬着了。”
　　林南天眸色一厉，闪电般冲过去一把掐住阴柔男子的脖颈，狠狠道：“这些你先前一字未提！”
　　阴柔男子脖颈被掐住，脸色霎时涨红了起来，却一点都不畏惧，艰难道：“杀了我，你女儿。。。”
　　林南天狠狠将他摔在地上，阴狠道：“你若是没有好法子。。。”
　　阴柔男子咳嗽两声，嘶哑道：“法子一直有，只在你用不用。”
　　他幸灾乐祸的笑起来，道：“你女儿可熬不了多久了，你若是真不忍心，我也可以给你熬一碗断情汤。”
　　林南天脸色变幻莫测，站在香案前几乎成了一尊雕像。
　　阴柔男子也不着急，甚至还从香案上拿了一块点心，丝毫不怕惹怒林南天。
　　辛离的耳朵从那阴柔男子出现时就被曲琅捂住，他本来也听不清楚，见曲琅脸色难看，就也乖乖任他捂着耳朵不说不动。
　　曲琅带着辛离从树上飞身而下，待隐入无人处，才轻声道：“你有什么办法，破了那情蛊。”
　　曲琅的脸隐在树影下看不清楚，辛离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情很不好，只是曲琅的话问出口，他便沉默了。
　　解决掉情蛊有很多种方法，若是师弟在，不拘是哪一种，应该都能轻松做到吧。
　　偏偏是无能的他。
　　沉默片刻，辛离拿出小蛊王说：“把小蛊王磨成粉喝下，能解。”
　　曲琅沉默。
　　良久，曲琅才轻叹一口气，道：“算了。”
　　辛离心中难过，比先前被师弟比下去时更加难过，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都有些湿热。
　　曲琅摸一摸辛离的后脑，道：“杀了母蛊所在之人，情蛊就破了吧？”
　　辛离猛然抬头。
　　“是不是？”
　　辛离怔怔的正要点头，忽然眼前一亮，道：“我有办法了。”
　　深更半夜自然没有药铺开着门，但这在曲琅眼里却没什么问题，随便找了间无人房舍，遣人备齐了辛离要的药材，曲琅看着拿着小扇子扇风熬药的辛离，道：“林南天假死，情蛊就破了？”
　　辛离认真的熬着药，点头道：“是，正常的母蛊是不能离开原来的主人的，那个人能把母蛊给林南天，肯定是因为母蛊有问题，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是那人受了伤，没有足够的精血供养母蛊，为了防止被母蛊吸干，所以才不得不诱惑他人帮自己暂时供养母蛊。”
　　“只是这样一来，这母蛊与主人的联系就会减弱，像林南天这种情况，本就不是原来的主人，察觉到宿主气血虚弱，母蛊有极大可能会暂时休眠，那子蛊自然也会休眠，中蛊者就会暂时醒来。”
　　“暂时？”曲琅道，“你的意思是，情蛊仍然活着。”
　　辛离点头，“是，若是林南天醒来，母蛊自然也醒了。”
　　曲琅沉吟，道：“你先前说过，有一种断情汤可以破解情蛊。”
　　辛离道：“是啊，只是每只情蛊的饲养方式都略有差别，所有断情汤只有蛊主才能配出。”
　　待药熬好，辛离还在想曲琅有什么办法能让林南天喝下去，却见他干脆利落的进了林府，将林南天一掌打翻。
　　林南天猝不及防间中了一掌，此时院中的人已经被他遣出，他跌坐在地，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手指着曲琅。
　　曲琅全无昨夜的温和有礼，双眼冷淡地看着他，接过辛离手中的竹筒便上前灌药。
　　林南天闭上眼前，怎么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曲琅看着林南天软倒下去，道：“母蛊休眠了，原本的宿主，会知道吗？”
　　辛离道：“应当，应当是会的。。。”
　　曲琅闭了闭眼，忽而一扬手，身边便落下一道人影。
　　他转身朝辛离道：“你先跟他回去。”话落，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辛离来不及拉住他，就被那人拦住，那人虽然很是恭敬，却也是一副毫无转圜余地的模样，道：“小公子，属下先送您回去吧。”
　　辛离看着曲琅离去的方向，虽然忧心忡忡，也只能随着这人离开。
　　等到天色渐明，曲琅才回到客栈，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打开门时看到倚在自己床头打盹的辛离时，他脚步一顿，神色稍稍柔和了些。
　　曲琅打着盹，脑袋往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地上跌去，失重感让他一惊，惊叫声还含在口中，人已经被接住，睁眼时是曲琅含笑的面庞。
　　辛离怔了怔，惊喜道：“你回来了。”
　　“嗯。”曲琅点头，将他送回床上，道，“怎么不回去睡？”
　　辛离道：“我有些担心，林府。。。”他偷偷看了看曲琅脸色，犹豫道，“林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琅脸色一暗，半晌后才冷冷道：“脏得很，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辛离还是头一次见曲琅脸色如此阴沉，心中生出几分害怕来，讷讷道：“哦。。。”
　　曲琅见他脸上有些惧意，神色放柔了些，道：“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辛离虽然心中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的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