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卿还》陈木芽

18、雏鸟

　　静室门窗紧闭，辛离起了炉子，面孔在炉火映照下红扑扑的，额头是细密的汗水。
　　他小心翼翼的扇着火控制火候，火炉上的药罐慢慢冒起了白气，药汤沸腾了。
　　辛离更加小心，计算着时辰，待药材熬好后就立刻将药罐端起，转到一边忙碌。
　　待到滤出澄清的药液，辛离才算松了口气，有空伸手抹抹自己一头的汗水，扯松衣襟喘气。
　　室内热得很，方才全神贯注之下不觉得，此时松懈下来了方察觉闷热难忍，辛离忍不住将衣襟扯得更开，又站起来去开窗。
　　才打开窗子，辛离便愣住了，一道颀长身影立在廊下，听见响动转身看来，淡淡暮色中面容俊美锋利。
　　曲琅脸上本是含笑，视线落到辛离扯开的衣襟上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更深了些，道："就这么热？"说话间人已经走近，抬手去擦辛离额头汗水。
　　辛离面颊本就已经热红，此时更是热胀起来，胡乱拢了拢衣襟，转身去开门。
　　室内有些凌乱，桌上放着药罐，里头的药液要待凉透后再装起，另外还有些药丸已经放在一旁，不知是些什么。
　　曲琅随手拿起一颗药丸，道："忙了两天就为了这些？这是做什么用的？"
　　辛离的衣服仍有些凌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是霜草丹，解毒用的。"见曲琅眉梢挑起似乎很是惊讶，低下头有些气闷道："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一些寻常的毒，即便解不了，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辛离一直是有些自轻，师父和师弟都是天资过人，只有他自己资质寻常甚至有些笨拙，久而久之做事便总是没有信心，用心做出来的东西也生怕被嫌弃不够好或不被信任，所以心中忐忑。
　　曲琅如何看不出来？他挑挑眉，"这倒是很有用。"他抬起辛离脸颊，低头看进这一双干净的眼睛里，声音低沉悦耳，"厉害毒药难得，一般的毒药却很常见，这药很有用。"他轻笑，在那微张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多谢......"尾音含糊的消失在贴合的双唇间。
　　片刻后曲琅才松开，间辛离晕陶陶的模样，自己都为察觉自己的眉眼也弯了起来，道："药都制好了么？"
　　辛离呆愣愣的看着他，曲琅的俊美是锋利的，看着他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锐气伤到，但此时的他眉眼弯起，气息柔和了下来，更有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曲琅笑得更深，额头抵住辛离，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几乎是在叹息："别再这样看着我......"
　　两人靠得这样近，辛离耳边回荡着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在做什么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吓了他一跳，意识回笼，惊呼了一声忙去看自己辛苦熬制的药。
　　桌上的一只瓷瓶不知为何倒了下去，幸好没有掉在地上摔碎，辛离忙过去试了试药罐的温度，将它分装进瓷瓶内。
　　虽然装着忙忙碌碌的样子，辛离的注意力却仍是在身旁的人身上打转，与羞涩掩盖的自己不同，曲琅从容之极，只低笑了一声，便自然的走到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忙碌。
　　险些失手打翻了药罐，一双手便从他手中接过了瓷瓶与小勺，道："装进去就成了么？这又是什么？"
　　辛离绝没有弄错，那双手在自己指尖捏了两下才将东西接了过去，此时便闷闷道："这是迷药，我做了两种，药粉可以用来抛洒，只是有些味道无法除去，药液无色无味，加在酒水食物中不会被发现。"
　　曲琅手停了停，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真是个宝贝。"
　　辛离脸上更红，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指尖。
　　羞怯自卑，却纯真善良，又有恰到好处的本事，这样的宝贝......
　　曲琅仍然在笑，先前纯粹的欢喜却消失了。
　　这样的宝贝，若是白白糟蹋了，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吧。
　　可惜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该做的东西都做好了，辛离虽然还是担心曲琅与沈清书，但也帮不上别的忙了，他们两人也忙得很，经常一日也看不见人影，辛离有些心烦意乱，手中的书半天也看不进两页。
　　连着几天过去，这日曲琅却与沈清书一道回来了，只是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辛离心中不安，脊背也不由得挺直了看着他们。
　　曲琅果断道："辛离，你先和清书一道离开。"
　　辛离睁大了眼睛，沈清书并不说话，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笑意也收了起来，薄唇紧抿的模样带着风雨欲来的严峻。
　　曲琅动作停了停，道："别怕。"他完全不在意沈清书在场，将辛离搂进怀中，低声道，"不会有事的，你和清书一道离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沈清书似乎短促的笑了一声，只是辛离看去时，他的神色却似乎没有变动，仍是那少见的沉默样子。
　　趁着夜色，两辆马车匆匆离开，辛离和沈清书在一辆马车上，沈清书闭着双目似乎只是在养神，辛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包袱，指节发白。
　　外头赶车的车夫也很安静，拉车的马也是千里良驹，马车行得极快，辛离靠着车壁和沈清书相对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书忽然开口问道："你喜欢曲琅吗？"
　　辛离吃了一惊，沈清书已经睁开了双眼，双目在马车内暗淡灯光下暗幽幽的，他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道："你喜欢曲琅吗？"
　　辛离脸红了红，点了点头。
　　沈清书嘴角勾了起来，却不算一个笑容，似乎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喜欢啊......有多喜欢呢......."
　　辛离没有回答，他垂下了眼眸。
　　就像是，初生的雏鸟喜欢它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那样的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