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无》鬼在门外

1、第 1 章

　　在他看来，夜晚总是和鲜血联系在一起。当四周的黑暗隔断他与现实世界时，他想用刀子刺进一具会流出鲜活血液的□□的欲望也就愈发强烈。

　　但他从来没机会实现这个梦想，这里面有种种复杂的因素，最重要的一项应该是他还想过体面的日子，他不想出人头地的机会被这点无聊的兴趣毁掉。

　　尽管米克说兴趣是无法控制的，只能被兴趣控制。

　　米克•冯•范德林的兴趣是裙子，不是设计，是喜欢穿在身上。当然，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穿裙子，米克对化妆这门艺术已经颇有造诣了，至少他是不能在无人提示的情况下辨认出那个文雅的小美人是他那个剃着板寸动不动傻笑的英俊副官。

　　他从来没对米克透露过他的兴趣，因为毕竟，他从来没从事过这项爱好，他只是有这个欲望，他只是以为自己会喜欢罢了，他不能肯定这可以算一项被承认的兴趣。

　　他在学校的时候常常因溜进厨房帮伙而被嘲笑，只有米克和托曼会替他反唇相讥，不过当然，那是因为他每次去厨房都会帮他们带回宵夜。只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想过他进厨房是为了体验宰杀的滋味。

　　完全不一样。

　　他的手抚过野鸡的羽毛与抚过米克和托曼年轻紧绷的小麦色的肌肤时温热血液在下流动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他不能拿把刀问他们能不能让他刺一刀，米克也许会当成玩笑哈哈一阵便不再提起，虽然他会牢牢记一辈子。托曼可不一样，托曼不但会牢牢记着，并且会企图先下手为强。

　　他想这大概就是自从升上三年级便再也没有人找他们麻烦的原因，一个阴沉的罗纳斯•里克德里奇就够了，托曼•斯泰因的神经质与米克•冯•范德林的背景更让人敬鬼神而远之。

　　不过很奇怪，他们三个人就是相处得很好，并且一同进了皇家近侍团警备队，里克德里奇是警备队队长。

　　这个位置本来大家都以为会是米克的，不过近侍团团长衡量再三后还是任命了里克德里奇，因为他认为里克德里奇具有米克没有的一种领袖气势。

　　里克德里奇从此陷入了无限的郁闷之中。

　　这就像一个孩子四周摆满了糖果，而他一颗也不准拿。

　　他是有史以来最勤快最尽职的警备队队长，事不分轻重，他能亲自出马便亲自出马，因为他总惦记着某些血腥的味道，吃不了猪看看猪走路也是好的，他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胆子抛弃某些东西以伸手抓住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看着手下将人的脑袋往墙上撞却还要加以阻拦；他看着血淋淋的尸体愤怒的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是因为他容忍不了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品尝他向往已久的杀戮滋味而不接受惩罚；他看着囚犯一边幻想用薄薄的尖刀划开他们胸膛的皮肤，一边拼命克制自己不将幻想付诸行动，因为他该死的有保护非死刑犯避免遭受非正常死亡的责任。

　　这种精神压力使他的脾气愈发的暴躁，脸色愈发的阴沉，米克都不敢和他开玩笑了，整天脑袋和托曼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从来没看出他竟然是过劳死的类型。

　　***

　　米克在休假日便会换上裙子去逛街，一般米克不会在外逗留到晚上，因为他不想惹上某些麻烦事，不过他在白天还是遇到了麻烦。

　　当他看到那张脸时，一些远去的模糊记忆又冲了回来，零碎的清晰起来。

　　亨利希•冯•海因，黑色的头发微微卷着，没有长过脖颈，白皙英俊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他比米克长两个年级，也是唯一一个对米克动过鞭子的人。高年级的学生总是有权力惩罚低年级学生的，但若是显赫贵族的子弟那肯定是有特权的，所以尽管有人对米克自由主义的行为颇为看不惯，也没有哪个学长敢站出来教训范德林家的长子。

　　米克已经不记得是怎么与亨利希起了冲突，他一般即使不尊重学长，也会表示符合身份的礼貌，但那一天他脑中理智的那根弦不通知他一声便罢工了，亨利希是个严厉但很少处罚学弟的人，米克很不幸成为了传说。海因家族与范德林家族的关系即使算不上十分亲密，那也是多年立场一致的盟友，听说这件事后范德林公爵只是笑了笑，“哪个学生没挨过打呢？”

　　只是真是没哪个学生是被亨利希打过。

　　海因公爵给米克送了些吃的东西，以表慰问，不过当然，谁也没认为亨利希教训错了。

　　在学校中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亨利希那届的毕业庆典上，那时米克褐色的头发已经剃得非常短了，更接近一个士兵而不是贵族。

　　在葡萄藤下的宴会上，隔着人群亨利希瞄见了他，于是表情冷漠的冲他举了举酒杯，完全没料到的米克有些惊慌的赶忙举杯回礼，他不知道亨利希唇角那个淡淡的微笑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听说亨利希后来进了财务部工作，毕业后他也在各种社交场合见过亨利希几次，但亨利希显然缺乏一种交谈的热忱和友好的胸怀，海因公爵对此多少有点头疼。

　　米克在街上偶遇亨利希自然不算什么麻烦，麻烦在于他明明是女装打扮还带了假发，亨利希却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他——如果那微微上挑的眉角就可以表达这个感情的话。米克觉得亨利希此刻应该是在大叫“就是你！我认得你！”的样子。这让他有点退缩，如果冰山如亨利希•冯•海因者都出现了这种异兆，那是不是意味着世界要毁灭了？

　　亨利希的脸也许是他脑神经的死穴，他居然又在亨利希面前做了一个当下最愚蠢的选择——转身就跑。

　　***

　　亨利希•冯•海因是海因家的次子，为人不苟言笑。他的长兄洛尔•冯•海因从未出现在任何社交场合，读了两年的书便辍了学，如果一定要说原因，便是海因家的大少爷天生有种癫狂症，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癫狂症愈发严重愈发无法控制了。亨利希年幼时和兄长也算亲近，但在成年后毕业回家，亨利希去看望多年未见的兄长，谈话间洛尔病症发作竟差点掐死他，亨利希于是再也不敢独自接近洛尔，他吓坏了，他知道哥哥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亨利希十岁的弟弟更是与洛尔彻底的隔绝了起来。

　　海因家恐怕终归是要亨利希来继承了。

　　亨利希从小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母亲总是希望奇迹的发生，但他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哥哥没有办法恢复正常了。

　　他的准备是全方位的。

　　其中自然包括他未来的妻子，海因家的少夫人。

　　他喜欢欣赏那些美得令人目眩的女人，但从来没列作妻子的人选，因为那让他太过没有安全感，尽管带出去会很风光，但目眩回来太多男人就威胁到他的荣誉、财产和生命了。他对弱不禁风的女孩总是十分包容，但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风一吹就倒，他不想将钱花在医药费上，而且他也怀疑疾病笼罩下的家庭能够快乐，孩子能够健康成长。他不介意女孩子们开朗活泼叽叽喳喳，有活力总是好的，但前提是这些女孩子与自己无关，人有那么多种死法，他一点也不想被烦死。其他比如家世资产什么的他的要求可以放低一点，反正他海因家有资力改造姻亲的家庭。

　　当他看到那个女孩子时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是学校放假的一天，学生一般都回家探亲，他看见那个女孩同托曼•斯泰因走在一起，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脸上却挂着阳光的灿烂，他们手握着手从亨利希身边走过，因为穿着是便服，斯泰因没有认出亨利希是学长。

　　亨利希没有停下脚步，也用力克制自己回头看的欲望，他制定了那么多年的标准终于有一个范本了，他不由雀跃起来。当然，那可能是斯泰因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之类的，不过没关系，只要到时候在斯泰因之前去提亲就行。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托曼•斯泰因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未婚妻，他秘密安排人彻查了一遍斯泰因的异性关系，得到的报告却是干净得像刚浆过的白衬衫一样，他连母亲和姐妹都没有。

　　这多少使亨利希有些挫败感，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只要世界上有这个人，海因家族一定能将她挖出来，并不急在这一时。

　　但再一次意外遇到她时他惊讶之余还是不自主的欣喜起来，他把这叫做缘分，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女孩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转身就逃。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因为不常笑，线条有点硬，看上去有点凶，但应该没有吓人到这个地步吧？他本能的追了上去，就像猎犬紧跟着猎物。

　　亨利希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最后这场追逐结束于一具尸体，还是一具躺在他家后门的巷子里的一具尸体。

　　尸体的左腿和头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好象折了，血在胸口染了一片，但地上却没有什么血渍，亨利希认得这是他家园丁的儿子，卢克•博斯。他第一反应是洛尔闯祸了，如果是他独自发现，那他毁尸灭迹基本没有问题，但第一目击者是这个女孩，他快速考虑了一下还是不想给这个女孩留下什么危险的印象。尽管也许是错误的选择，他还是做了决定。

　　他将手放在脸色惨白的女孩的肩上，轻轻但镇定的道，“小姐，我们去警备队报案吧。”

　　***

　　托曼•斯泰因还是第一次在记录口供的时候有这么多人挤在门口围观。

　　亨利希•冯•海因面无表情不知喜怒，但米克的额头已经渗满了细汗几乎就要流下来了。

　　托曼故作镇静的眼皮也不抬的问，“姓名？”

　　“亨利希•冯•海因。”

　　“米希•斯特雷克。”米克穿裙子时倒是一直使用这个名字。

　　托曼没有询问地址便继续问了下去，亨利希皱起了眉头。他曾经想过也许是他把斯泰因和那女孩的关系想得太过亲密了，毕竟他只是那么瞄了一眼而注意力还几乎都在那女孩身上，但他没有错，斯泰因认识米希•斯特雷克，知道他的地址是应该的，但他显然也知道米希•斯特雷克的地址，而不问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

　　这其中有些很奇怪的地方。

　　亨利希注意到了，却想不明白。

　　另一方面米克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托曼的问题一边绞尽脑汁的思考脱身之计，托曼叹了口气，若不是一个是海因家的二少爷一个是他多年的好友，他几乎就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先杀了人然后伪装成第一目击者来报案，因为他们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刚看到过尸体的人，一个刚看到烧鸡的人大概也比他们要激动一些。当然，另一方面，杀人犯也有可能伪装得过于兴奋。

　　“好了，请你们在这里签名，我们马上会展开调查，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们的协助，请谅解。”托曼将记录推到他们面前。

　　亨利希点了点头，拿起笔签上了漂亮的名字，当然需要，他还敢肯定警备队会三天两头找上门，怎么说死的也是他家的仆人。他目不转睛看着米克签上了“米希•斯特雷克”，米克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时猛然醒悟，但已经迟了。他竟然用自己的笔迹签了假名。他担心有一天正是这一点出卖自己，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亨利希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斯特雷克小姐，我送你回家吧。”亨利希起身时道。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能走回去。”米克微微低头。

　　亨利希刚想坚持，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米希，你来了？我正好要找你。”里克德里奇拨开门外闲过头全来看热闹的警备队队员，走了进来，“哦，海因先生也在么？”

　　“队长，又有案子了。”托曼将记录递给里克德里奇。

　　里克德里奇接过来翻了一下，然后对亨利希道，“海因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快处理的，您先回去吧。”

　　亨利希迟疑了一下，微微侧身，“那我先告辞了。”

　　如果里克德里奇也认识斯特雷克小姐的话，那查起来就会更有把握了。亨利希边想边走了出去。

　　米克感激的看着里克德里奇，“罗纳斯，幸好你来了。”

　　不过开始认真看记录的里克德里奇脸色越来越青，根本没有听见米克的感谢。

　　***

　　“我们首先应该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人是在哪里被杀死的。”里克德里奇眼下略略浮出黑眼圈，对凶手强烈的嫉妒让他几乎没睡好觉。

　　“海因家会让我们进入房子搜查么？”托曼抱持着怀疑态度道。

　　“难说，公爵对海因先生报案恐怕非常不满，他恐怕也不会喜欢我们。”米克咬着笔杆道。

　　“是啊，海因先生到底为什么要报案呢？”托曼皱起眉，“死者又不是外人，即使不是海因家那样显赫的贵族都会为了名声而遮掩掉的。”

　　“大概因为最先发现的人是我吧……”米克嘟哝着。

　　“也不一定……”里克德里奇慢慢道，他阴沉的脸上仿佛出现一道光芒，“他也许就是要让人发现这件事。”

　　米克和托曼都好奇的盯着队长，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不会吧，队长，海因先生即使冷血也不会做那种事吧？”

　　“不信我们查呀，到时候最有嫌疑的肯定是洛尔•冯•海因先生。”里克德里奇撇撇嘴道。

　　“他嫌疑本来就挺大的。”米克道，“他脑子不正常谁都知道。”

　　“海因公爵一直坚称他是无害的，并且他们家族有足够安全的措施让他一直待在家里，但若这件事发生海因公爵恐怕不得不将儿子送到监护所了。”里克德里奇道。

　　“但即使洛尔•冯•海因先生不进监护所，整个家族还是会由亨利希•冯•海因先生继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米克反驳道。

　　“啊……关于这件事……”里克德里奇眼睛闪烁着光芒看着两位朋友，“你们今天去海因家难道什么也没有听说么？海因家的大少爷有一次差点杀了海因家的二少爷，有谁愿意和一个随时有可能杀了自己的人住在一起么？”

　　“可是队长，”托曼提出反对意见，“这就证明洛尔•冯•海因真的很危险，卢克•博斯可能真的是他发狂的时候杀掉的和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不应该知道这件事。”里克德里奇冷冷的道。

　　“那个，罗纳斯，你是不是对亨利希有偏见？”米克突然道。

　　里克德里奇有点愤怒的瞪着他，“我可不会忘记他敢打你。”

　　“天呐，算了，罗纳斯，一点疤都没留下来。”米克呼道，“何况，大概是我不好。”

　　不能算，怎么能算了，为什么别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乱七八糟的顾虑？难道是他过于敏感了？

　　“听着，米克，我现在开始放你的假，你就以米希的身份出现在亨利希•冯•海因先生的身边，能套到多少消息就套到多少消息，最好说服他让我们进屋搜查第一案发现场。”里克德里奇将自己的思路扯回来。

　　“什么？罗纳斯你疯了！”米克瞪大了眼睛。

　　托曼也震惊的看着他，“不行，罗纳斯，这对米克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抓住凶手就得冒险！”里克德里奇愤愤然的道。

　　米克和托曼同时在心里呐喊，“抓不抓得住凶手我才不在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