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rainkc

2、第 2 章

　　顾林拎着一堆礼品进了家，原因无他，就是不想再对着王霞那张嘴脸，既然花钱就可以堵住她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顾林自然乐意买个清净。

　　可今天，顾林一进门就被看到的情况打的一脸懵。

　　实在是，太诡异了。

　　门口东倒西歪的拖鞋一改往日你靠我，我压你的恩爱样，整整齐齐的摆在鞋架上，玄关上居然还破天荒地放着几束花，很明显就是从花店现搬过来的。

　　沙发罩也已经不是以前难辨本来真面目的抽象脏乱风，都换成了全新的，看上面的折痕，估计这位新上位的截止到目前为止还不到一天。

　　顾林放眼望去，茶几和地板都被擦得锃光瓦亮，窗帘齐整地收在墙角，阳台上也没有搭的皱皱巴巴的衣服，电视机上那经年累月好不容易攒下的灰尘也被人毫不留情的清理走了。

　　这什么情况？

　　顾林盯着沙发上严重符合王霞审美的大红大绿的牡丹花沙发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王霞该不会要出嫁了吧？她找见第二春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王霞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穿这么一身就回来了？”

　　顾林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黑色短款羽绒服，普通牛仔裤，黑色雪地靴。

　　王霞从来不给她买浅色衣服，从来都是怎么省事怎么来，每次都给她从过季的打折款中刨几件出来，再唾沫横飞地跟店家讨价还价，觉得多掏一毛钱都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就是这种频率，也是三四年一次。

　　等到初中，顾林开始突然拔个儿，长袖被主人穿成了中袖，长裤被一脚蹬成了八分裤。

　　王霞那段时间看她的眼神，顾林觉得，她好像恨不得自己有个神功能一掌把自己给摁回去。

　　知道早上要回来，顾林就从衣柜里挑了这么一身出来。

　　她觉得，好像这种环境就是要穿这种衣服。

　　王霞凑上前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

　　一股呛人的劣质香水味铺面而来。

　　顾林轻咳了一声。

　　这种表情太熟悉了，顾林知道，她买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这么看货的。

　　王霞蹦出来一句：“怎么没化妆？”

　　顾林内心：我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

　　顾晨打着哈欠从门外进来，顾林扭头，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一簇一簇地左伸右翘，眼角粘着黄色固体，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

　　哦，手上拎着几把蔬菜，刚刚从市场上采购回来的。

　　顾晨见她也没什么反应，越过她直接把菜仍到王霞怀里就要回卧室补觉。

　　王霞：“祖宗诶，你还睡什么觉啊，一会人就要来了……”

　　人？什么人？

　　王霞叨叨着跟顾晨进了卧室，“妈不是已经把衣服给你取出来了，牙刷也给你挤好放在洗手台了，赶紧的啊，争取给人留一个好印象，妈不是给你说过了，这事要成了好处大着呢，啊，快点，听妈的话……”

　　顾晨懒洋洋地不当回事：“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顾林的事吗？妈我困死了，我就睡觉，你们别管我了。”

　　王霞：“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妈费这么大劲为了什么，啊？快点收拾，办好了以后每天想睡多久睡多久，听话，快。”

　　顾林垂眼，把东西放在玄关。

　　王霞连她买来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说明跟一会的事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和钱有关，还是大钱。

　　顾林想：王霞大概给自己应了个什么活，拿这个人情给顾晨换点好处。

　　切，当她这么闲的么，她又不是做慈善的，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都得她来帮。

　　王霞一出来，见她还站在门口，冲她干巴巴地扯了个笑，“你，你爸拉货去了。”

　　顾林低声应了：“哦。”

　　空气又陷入了静默。

　　王霞：“赶紧坐，妈，妈给你做饭去。”

　　顾林：……

　　真是活久见，天哪，这得是多大的人情才能让王霞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

　　顾林也没挪动，看着王霞自顾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在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

　　她好像还是那么精力充沛，随时都能撸起袖子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和人对骂，又能拿出冲锋陷阵的劲头去商场里在竞争激烈的老年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的背慢慢弯了，白头发也多了，皮肤慢慢暗黄枯老，眼睛里都是血丝。

　　岁月从来都不饶人。

　　王霞老了。

　　油热了，紧跟着，葱花的香味爆出来，然后是土豆，蘑菇，番茄，鸡蛋，胡萝卜，青椒肉丝……

　　厨房的油烟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辣椒的味道呛得王霞止不住的咳嗽。

　　炊烟袅袅，菜香扑鼻。

　　顾林早就知道，王霞做饭还是很有一手的，虽然自己也没吃过几次，但这点判别能力还是有的。

　　而且，不管她愿不愿意，顾林得承认一个现实，自己确实有好多方面继承了王霞。

　　别的不说，顾林的一手好厨艺相似的像是王霞手把手教出来的，尽管两人已经八百年不见面了，但血脉就是血脉。

　　顾林心里突然就转了想法：算了，帮那货一把呗，也费不了什么事。

　　王霞在厨房里如火如荼地忙活，刚刚还一脸迷糊的顾晨现在在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嘴里不是嘣出几句“傻逼”“神经病”“会不会打啊”“一群猪”。

　　顾林好整以暇地安静等待着，她看了看时间。

　　11:27。

　　应该快要来了吧。

　　顾林正想着，门口就传了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脑子里已经构想了来人的形象。

　　王霞，一个工厂职工，闲了就在小区里晃悠的中年怨妇，能认识什么人呢？

　　说不定就是一个腆着啤酒肚，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

　　什么几天不洗的油头，一口老烟枪的黄牙，泛黄的衣领，不合身的西装，沾满了尘土的旧皮鞋通通在她脑子里蹦出来，有条有理地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想起这个，顾林就有些头大。

　　听见动静的王霞跑出来，赶紧先喊住要开门的顾林，“等会！”

　　顾林顿住，就见她迅速把围裙下了下来，顺手捋了捋头发，又整了整衣服，再冲进房里把顾晨拽出来，一双火眼金睛飞快扫了一遍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架势估计得是面见国家领导人才有的心思了。

　　顾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问了她一句，“好了吗？”

　　王霞深吸一口气，好像要一口气就要变成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实现阶级大跨越。

　　她郑重点点头。

　　顾林满不在乎地打开门，未见来人先习惯性打招呼，“你好。”

　　等到看清来人，她微微怔愣了一下。

　　好像不是她预想的样子。

　　对方看着她的眼睛，捕捉到其中一闪而逝的错愕，轻笑回道，“你好。”

　　王霞赶紧上前把客人迎进来，“你就是陆总吧！额，那个，陆总好！陆总好！陆总可真是一表人才，真真的青年才俊啊。”

　　顾林看着她一脸谄媚的卑躬屈膝样儿：啧，不容易不容易，这甄嬛传得看五六遍才能有这效果吧。

　　王霞那一嗓子拿出了她平时砍价的功底，嚎得响彻天际。被叫做陆总的人面色不变，处事不惊，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端的是一副斯文相，“王阿姨客气了，叫我小陆就好。”

　　顾林趁着这个功夫飞快地打量了一下。

　　西装，领带，手表，皮鞋。

　　她对大牌的辨识能力就算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是识货的。

　　这一身行头应该假不了，这人什么来头？

　　就算是个骗子，那这骗子也太体面了。

　　剑眉，眼型狭长，但在眼角处又开得略大，内敛的双眼皮在眼尾处展开，显得温润处掺杂着凌厉，两种气质巧妙融合在一起却丝毫不显突兀。

　　鼻梁高挺，唇形像是被精妙的线条勾画出来的。

　　五官的搭配像是一件完美的雕塑品，

　　大约185的身高？应该有了。

　　说句不好听的，顾林觉得，这么个外形条件，做个小白脸都绰绰有余，没必要瞄上王霞来招摇撞骗。

　　她这么个放飞思想的功夫，这几个人就已经招呼着上了桌了。

　　王霞隐蔽地冲顾林使了个颜色，充满了警告意味：你要敢掉链子以后我跟你没完。

　　顾林抿抿嘴，坐下来。

　　目光与对面这位客人相碰，他弯起嘴角对着她笑了笑，顾林也微笑地回应。

　　她心里突然一动，一个念头一闪而逝，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王霞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嘴角都快扬上天了。

　　顾林也一扫刚刚的满不在乎，满脸挂着讨好，活像个卖笑的。

　　王霞热情得招呼他吃饭，还不忘指挥着顾林：“愣着干嘛，给小陆夹个菜呀。”

　　顾林还没说话，男人就开了口，“王姨，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王霞：“欸，这孩子就是体贴。“

　　顾林：这你就看出体贴了？？？

　　王霞：“大老远来辛苦了，开车累了吧。”

　　对方：“还可以，都是司机开。”

　　王霞的笑意更深了，“对对对，咱就不干这些闲事，对吧。”

　　顾林：咱？？？你确定人家想跟你“咱”？？？

　　对方：“这倒没有，不过是刚回国，路况还不熟悉。”

　　王霞：“呦，小陆还是个海归呢。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太厉害了。”

　　对方：“王姨过奖了。”

　　王霞：“听人说你是做什么房地产的。”

　　“对，和几个同学弄了个小公司，现在也还算可以。”

　　房地产……

　　姓陆……

　　顾林一顿，她想起来了。

　　她曾经在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

　　据说本科毕业于国内A大，硕士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但名校毕业者千千万，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真正让他出名的，是在校期间就和自己一手组织的团队拿下好几个招商项目，以超强的预见性目光进行的投资可以算的上从不失手。

　　而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几家小公司，在他的指导以敏捷的市场感应度，创造性的投资新理念，雷厉风行的出手速度，也在这几年迅速声名赫赫，强势在虎狼横行的资本家地盘上争得一席之地。

　　而这，只是个开始，不出意外的话，他未来应该也会是站在这个行业金字塔顶端的领头人。

　　顾林在校期间就曾听说过这位投资大神的威名。自己研究生导师，那个整天就知道臭嘚瑟的老头，不知道在自己耳边念了多少次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名字。

　　陆恒之。

　　传奇人士总有些周边八卦，这位陆学长也不例外。

　　好像其中有一条是什么不恋女色，说他是个基佬来着。

　　错不了，那个老头第一次听懂一群人讨论这个看法时，还一脸痛心疾首地批了她们这群人一顿不务正业，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玩意，还煞是时髦骂她们是腐眼看人基不是？

　　顾林漫不经心地吃着饭，一不小心扫到顾晨那一脸小媳妇的娇羞样，那思维发散的叫一发不可收拾。

　　筷子上夹的菜“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滴个神啊……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王霞追赶潮流的步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