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星期二，窗外的天空阴霾一片，楚子谦出门前迷信地看了眼好友送的黄历，忌字下面绿油油的开市两字刺激得他右眼皮直跳。
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天气不好，温度不宜，身体也不舒畅，更别提楚子谦为了赶稿昨晚熬的那一宿夜，要是放任他去休息，他怕是会睡个天昏地暗谁叫都不理。可惜剧组那边来了个难搞的菩萨，要求一大堆，请也请不走，尽管导演刘梁清楚楚子航这难搞的怪脾气，但也被逼得没法苦着脸打电话求他赶紧过去。
试问又有那个编剧喜欢被人催着去改剧本的，尤其还是给那种胸大无脑的网红女演员加戏。
楚子谦脸臭了一路，来接他的小张只敢目不移视地坐在前座开车，屁都不敢放出声来。
剧组位于影视城古城建筑群中，由着是小成本制作，并没有租太大一片场地，演员来来回回的演，也不过就是在小城楼集市街和一片桃树林中来回撺掇，光布景来看是十分没有新意的。这剧的剧本也不见得是什么时髦货，只不过前段时间楚子谦跟好友准备合拍个文艺片，实在拉不到赞助才莽写了这么个剧本出来，要狗血有狗血，要玛丽苏有玛丽苏，再掺杂了些现下流行的仙侠元素，一个换汤不换药的古装仙侠霸总题材的剧本就完成了。
跟剧组签完合同钱货两清后，楚子航本以为自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没想到就这么些事刘梁还把自己叫了过来。
要求改剧的女演员是个小网红，因着攀上了茂时娱乐的小少爷，带资进组混了个女一号当当。
为照顾大众口味，楚子谦已经将女主写得够傻白甜，够惹众角色怜爱了，无奈这姑奶奶就是不满意，偏自己想了一堆天马行空的烂俗情节逼着刘梁要往剧本里加。可楚子谦的剧本业内就没几个人敢随意改，更别说刘梁这种常年厮混三流偶像剧的小导演，他怕两头得罪，干脆硬着头皮将楚子谦请了过来。
车行到一半，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车前窗上，好不容易眯了会儿眼的楚子谦又被吵醒，他半睁着双红血丝密布的眼，心里烦闷又恶毒地想着待会怎么弄死刘梁才好。
到达剧组时正在拍室内文戏，大厅里乌泱泱站了一圈穿着古装的群众演员，男女主就站在正中心一来一回地说着台词。
男主倒还好，一个新出道的小演员，那双桃花眼挺上镜，台词也念得有腔有调的，勉强来说还行，女主却是叫楚子谦多看两秒都辣眼睛，明明剧情是在与男主驳论，她偏要拖着一口嗲得腻人的台湾腔尾调，脸上的表情更是矫揉做作，灯光一照那张打了玻尿酸的脸能反出一片光来。
见楚子谦进来了，刘梁匆匆扫了眼监视器，女主台词一念完他就喊咔，不等这边楚子谦坐下他拿着剧本哭丧着脸就奔了过来。
“楚老师，救命啊。”
楚子谦瞥了一眼演戏过程，现下头疼得不行，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小张递来的水，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写剧本到四点，谁给你那么大勇气让我九点就到这的。”
刘梁一噎，眼里那份痛苦演得是比演员还传神，“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那林若娇动不动就拿茂时娱乐小少爷的名号压我，这不也是怕他们不满意撤资嘛。”
拿钱办事，楚子谦也是没了脾气，他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MACBOOK道，“行了，要改什么地方赶紧说，我急着回去补觉。”
“辛苦楚老师了。”刘梁点头哈腰地笑着，他直起身子对小张说，“你去把林小姐叫来，就说编剧老师已经到位了，让她过来说说自己的想法。”
呵，还自己的想法。楚子谦不免挑唇轻蔑一笑。
没过多久，刚补好妆的林若娇翩翩走来，身旁还跟了个手持便携小风扇的女助理，她一眼瞧见模样英俊又被导演制片簇拥着的楚子谦，嗲声嗲气道，“这就是楚老师吧，辛苦您还特地跑一趟了。”
楚子谦摆摆手冷漠道，“要改哪里赶紧说，多说一句废话都是浪费我时间。”
在这剧组里被好待惯了的林若娇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咽话，她咬了咬下唇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却见楚子谦连看都不看她，只好开口说，“我是觉得我饰演的李沁儿这个角色剧情有点太单薄了，不够突出她的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所以呢？”楚子谦耐着脾气问。
“所以我想啊，要不然诸宁这个角色也暗恋李沁儿好了，这也刚好也有理由让他舍身保护李沁儿，李沁儿不忍抛下受伤的他于是悉心照料，不巧被骆安撞见引得他醋意大发。你说这样好不好？”
“你干脆让全剧本的雄性角色全喜欢你算了。”楚子谦脸上挂着的假笑越来越狰狞，险些就绷不住怒气，“让诸宁暗恋你，那我写的女四号你让她干嘛去？后面万神殿的剧情还要不要演了？”
林若娇眨巴眼，“女四号本来也没几场戏啊，改了就改了呗，万神殿那段剧情你就把引子写到我这角色上来不就好了。”
不但想加戏，还妄图把他整个剧本都给改了。
“好，好。”楚子谦气得后脑勺发飘，“笔给你，你自己写！”
林若娇被楚子谦那刀子似的眼神给吓得手一抖，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刘梁，尾音拖得山路十八弯地喊着，“导演~”
大神发飙刘梁也不敢出声劝，他左右为难地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对楚子谦道，“楚老师，要不您看这样，我在旁边的酒店里给您开个房间，您先去休息休息，我这边跟林小姐将剧情顺溜清楚了再来劳驾您改。”
不想再搭理这个弱智女人的楚子谦颔首同意了，他合上笔记本头也不回地朝外边走去。
碰巧赶下一场戏的群众演员也正好从门口进来，一个清瘦的身影没刹住步伐跟楚子谦来了个肩撞肩。
楚子谦脚下稍稍一趔趄，还不等他开口，撞他的那人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没把您撞疼了吧。”
视线相对，那人一双澄澈的猫儿眼倒把楚子谦焦躁的怒火看得平息了三分。
“没事，下次注意。”楚子谦淡淡道，继续迈着步子向外走去。
小张匆匆从后边走来，急着去给楚子谦引路，猫儿眼青年瞧见他赶紧礼貌道，“张哥好。”
“好。”满脑门细汗的小张囫囵朝他点了点头，风一般地追了出去。
说是五星级酒店，可开在影视城边上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设施总归是很一般的。
楚子谦脱了衣服换上房间里备好的浴袍，放空了脑子躺在双人大床上，他不敢回想起一丝刚才的事情，生怕把自己的低血压气成了高血压。
就算这只是个无脑又狗血的偶像剧本，可他还是循着因果由来转承启合来写的，再蠢再傻这剧情线好歹也是联会贯通的，如果真如了林若娇的愿人物关系一通乱扯，这剧情根本就没法看。
编剧的最后一丝职业道德，就是得讲个完整有逻辑的故事出来。楚子谦从业近10年一直将这当做最后底线，没想到今天一个小新人居然有胆子来挑战他的底线。
气闷和长时间熬夜带来的虚浮感让楚子谦一沾床困意就涌了上来，不过两分钟，他的呼吸变得规律且悠长，阳光从没来得及拉窗帘的落地窗照了进来，映在楚子谦高挺英气的鼻梁上，眼下的乌青也越发得显眼。
大概是太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楚子谦再度睁眼时窗外已经月上中天。
手机刚好响起，楚子谦看也没看就接通它。
“楚老师，您醒了吗？”小张的声音传来。
“嗯。”楚子谦懒洋洋地应着。
“我们这边已经在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了，您要是有空能不能过来，我们再商量下改剧本的事。”
楚子谦解锁屏幕，上面显示时间还没到10点，睡饱了的他脾气软化了不少，“行吧。”他应允着。
夜空上晴朗无云，三两颗星星挂在上边微弱地闪烁着，剧组场地里灯火通明，一排排的大灯照着，宛若白天。
拍摄定在小树林里，正好演到李沁儿被反派的小啰啰截住了去路，心急门派事况的李沁儿反手一掌扇在小啰啰的脸上将他打开，这才得以脱身。
灯光道具演员全部都已经就位，就只等林若娇按着武术指导教她的动作利落地打出一套来就可以结束今天的拍摄，这幕戏一句台词都没有，李沁儿的动作也不复杂，理应是很好完成的。
楚子谦进场，他示意想要起身的刘梁坐下，自己坐在旁边空着的副导演座位上，同刘梁一齐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场记打板后，反派啰啰装扮的群众演员迈步跟在林若娇身后小跑，演出一副穷追不舍的架势，林若娇跑得气喘连连，脸上挂着不安和惊恐，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来不及再三斟酌，扬手使出一记招式向追来的人脸上打去。
一掌袭去，刘梁皱着眉头喊了咔。
“林小姐，你这一掌轻飘飘的，拍在画面里没有说服力啊。”
林若娇收回手，娇弱道，“我从没打过人，不知道该演出几分力来。”
刘梁啧了两声，脱口道，“那你就真打，不要收力。”
话音刚落，他又朝饰演反派的龙套道，“接下来要真打，你这边没问题吧。”
龙套整理好自己略凌乱的衣服站起身来，回答的声音很是清脆，“没问题。”
场记再次打板，摄影画面拉回李沁儿身上。前半部分演得马马虎虎，还像那么回事，到出掌时，林若娇的动作很明显有了一丝迟疑才打在龙套脸上，啪得一声倒是很唬人。
“咔。”刘梁再次叫停，“力度是对了，可你这动作又不连贯了。”
第三次拍摄，林若娇不知怎么的又卡在了出掌那一截。
刘梁也失了耐性，他走过去比划道，“动作要这样，这样知道吗，利落点。”
“哦。”林若娇讪讪地应着。
又是第四次，第五次，林若娇每次都好像领悟了一些，但又没完全做到点上。
“还能不能好了。”刘梁忍不住拿起喇叭骂起来，“10点能完工的戏，现在都拖到11点半了，你是打算拍通宵吗！”
林若娇脸一白，眼下立刻泛起幽幽泪光，她的助理立马拿着纸巾上前帮她整理仪容，还不忘对刘梁道歉道，“导演对不住，林小姐累了所以有些不在状态，让她休息几分钟调整一下吧。”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简直比菩萨还难伺候。刘梁也没辙了，只能说，“所有人休息10分钟，争取下次一条过。”
林若娇回到休息区的座椅上坐下休息了，场地里的群众演员们也纷纷起身向一旁走去，还剩个刚才一直挨林若娇打的群众演员正慢慢从地上坐起来。
楚子谦本是不在意的，这种场面他见过的没有上千也成百了，但监视器里那群众演员捂着自己的左脸动作笨拙地起身时，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对小张道，“你叫那个群众演员过来休息，我这还有瓶没开的水。”
小张走过去垂下头同那人说了几句，那人乖顺地起身跟在小张身后走了回来。
群众演员的戏服不知道被多少人轮替穿过，既不干净还散发着些许不好闻的汗味，那人走到楚子谦跟前，像是顾虑到自己这不体面的模样，礼貌地颔首站在一定距离处对楚子谦说，“老师好。”
楚子谦拿起身旁没开的矿泉水递过去，“晚上回去记得拿冰毛巾敷敷脸，别第二天肿得老高。”
“谢谢老师。”那人的语气里倒不见丝毫的丧气，嗓音如瓷器叮哐的清脆声响。
楚子谦被这声音勾起了一丝兴趣，抬眼见那青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圆而清澈的猫儿眼倒是有几分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