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了解》霍常锋

5、朝阳

　　朱楼黄瓦，红棠绿枝。白玉雕栏，青波微漾。
　　湖畔女子，手执柳条，眉眼弯弯，笑看湖中锦鲤。
　　远远观之，女子一袭石榴红裙分外夺目。暖阳将纱裙细细勾勒描摹，金色的流光渲染开来。忽而风起，金光被吹得细碎，红纱飘动，连着罩在红纱里头的红裙仿佛有了生命，竟如活水般“流动”起来。
　　此女子何许人也？
　　乃湳国凌波城列和欢是也。
　　列和欢对着锦鲤，玩性大发，将柳条上头的柳叶摘下，丢进青湖里。湖中锦鲤以为那是鱼食，争相游至岸畔，长大嘴巴，将柳叶吞入，发现上了当之后，又嫌弃地将柳叶吐了出来，毫不留恋地游开。
　　“哈哈，这鱼真真是可爱得紧！”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一行人正向她走来。
　　皇后韩氏微微摇头，示意离列和欢不远的莲田不必出声禀告。
　　仿佛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列和欢转了身子，殷红饱满的唇微启，看她的模样，像是心有所感想要说些什么，在看见不远处的母亲后，兴奋喜悦地唤道：“母后！”
　　弯眉精致，杏眼中绽出绚丽的光芒；嫣红的唇与身上红衣交相辉映，一把青丝随风而扬，颇似那清澈微漾的湖水，柔软顺滑；发间银链环绕，银链上红色玛瑙与白色玉石相间点缀，愈发衬得整个人明媚娇艳。
　　虽非倾国倾城一绝色，却是清丽明净一佳人。
　　皇后似是挺满意，微微颔首，心下思量着自家女儿真是长大了、长开了，合该替她觅一夫婿了。
　　丝毫不知母亲心之所思的列和欢几步走到了母亲的身边，轻快地行过礼：“新月参见母后。”又道：“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皇后黛眉一颦，嗔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入了宫来也不晓得差人跟母后禀告一声，多大的人，来了这青湖侧只晓得逗弄这些个锦鲤。”
　　列和欢一阵心虚，只得‘嘿嘿’笑道：“母后息怒！和欢只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嘛！嘿嘿，母后，我做了几份桃花酥，带了一份给您！”言罢，莲田便走了上来，递上食盒。列和欢接过食盒，喜道：“还有两份分别是给父皇和兄长的。”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兰泽上前接过食盒，皇后略略将食盒盖子打开，看见里头的酥饼，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你父皇和兄长定会欢喜。”见一边的莲田手中拿着一食盒，莲田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亦是一人手拿一盒，皇后不由得问道：“咦，另外的一盒是要给谁的？”言罢凤眸悠悠一转，瞧向列和欢。
　　列和欢实话实说：“每次女儿做吃食不知为何都会做多一些，这盒便是做多的，女儿也不知要给谁。”
　　皇后忆道：“母后记得，这桃花酥的手艺，是你兄长教给你的吧？”
　　列和欢连连点头：“母后好记性！的确是兄长教会我的。”
　　想到列清沅，皇后皱了皱眉，唇边笑意倒是不曾减去半分：“你兄长过人之处甚多，实在是没有什么令你父皇母后忧心的地方，只是有一点… …”话说至一半，有些忧心地看向列和欢：“你们俩的人生大事，母后有些忧心。”
　　不消说，列和欢自是明白“人生大事”为何，避轻就重地作痛心疾首状：“说到兄长，和欢也想早日有个嫂嫂啊，倒好评价是我做的桃花酥好吃还是兄长做的好吃！正好兄长今日便回来，和欢便同他聊上一番。母后不必忧心！”
　　闻言此话语，皇后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在列和欢眉间弹上一弹：“你啊你。”

　　“陛下圣明，古往今来，有中原分峙对立，就有那西北胡人虎视眈眈！末将以为，既然现下那邶国与突厥恰好不睦，倒不如与邶国联合，一举将那突厥歼灭，到那时，再专心应付那邶国人。”
　　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朝阳正殿内回荡，只见一青年男子身着藏青色武官制服，俯首朝着金玉阶之上端坐龙椅之人单膝而跪。
　　单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敲面前的红木桌案，闻毕，开口道：“黎将军说得不错，快些平身。”抬眼环视阶下的众人，湳国国主列远望的目光落在了一名少年身上：“诸位将军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都说来给朕听听。”
　　话音刚落，那少年便上前一步，站出列中，一扬赫红的官服前摆，双手抱拳，利落地单膝而跪，朗声道：“末将有一陋见。”
　　知道是陋见那你还讲？
　　一旁的黎将军向那少年斜睨一眼，差点便是冷哼出声，又不好太过明显，只好若无其事般地站了起来回了列中。
　　见着少年出列，列远望不动声色地抑下了嘴角欣慰的笑意.
　　“你且讲来。”
　　得了皇帝的允，少年清朗道：“末将与黎将军刚好是截然不同的想法。假使我湳国与那邶国联军，各出一半力，共击突厥，待到歼灭突厥之后，我国大军该如何自处？众所周知，湳国距那朔漠万里之遥，山高水长，将士疲敝，且我国将士多不适应漠北环境，大军同突厥人作战完毕，若是那邶国背信弃义，反击一军，试问，我军又该当如何？”
　　一时，朝阳正殿内的众位臣子开始小声议论。
　　“桓将军说得不无道理。”
　　“对啊，要是同那邶国联军，被算计了怎么办？”
　　“可那突厥人，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万一要是南北相争，给那突厥人占了便宜去… …”

　　皇帝轻咳一声，原本小声议论的众人立即消停了不少。
　　“你接着讲。”
　　这小子，倒算是没有白栽培。
　　“是！”少年应声道，“末将以为，当今局势，当率我湳国七成兵力，攻打北邶南境，力求打击力足够。邶国南境若被我军攻下，邶国人自然是军民之心不稳。如此，逐步蚕食、吞并北邶，指日可待。我军若能在同邶国交战后利用邶国物资以战养战，至于突厥，何惧有之？”
　　此言一出，正殿内众人默然片刻，忽而有人开始赞叹：“桓将军此言妙哉。”
　　“如此思虑周全，真不愧为将门名子、少年英杰。”
　　也有人冷哼一声，嘲讽道：“哼，以战养战？说得倒轻巧… … ”
　　那少年将军自幼习武，耳力自是过人，虽听见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嘲讽，却也不作声，（懒得搭理）端正地保持着的半跪之姿。
　　“还跪着做什么，你小子起来，随朕来清心殿，把你的所思所想给朕详细说来。”明黄的衣角掠过桌案，负过双手，列远望起身，迈下金玉阶。
　　“是，陛下。”少年起身，紧跟列远望身后。
　　“散朝——”但闻宦官尖利的声音响起，宣告一日早朝的完毕。
　　然而，早朝完后的诸臣的议论却并未停止。
　　今日诸臣集体讨论的对象便是桓少将军桓重华。
　　为人臣子，若是想要在自己的职位上有所建树流芳百世赢得生前身后名，一则要靠自身素质——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二则便靠君王的赏识——施展个人才华也得有个机遇和平台，个中道理就好比千里马和伯乐。当然，奸佞小人乱臣贼子则更多是凭借巧言令色、投机取巧获取君王信任，从而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不同的是，贤能忠义之士获得君王赏识，大多数的人自然是在赞赏的，也或多或少地含着善意的羡慕；也不乏有小人眼红嫉妒，直冒酸水，恶念私生，暗自算计。
　　居心叵测之人获得君王信任，大多数的人自然是鄙夷的，却是碍于权势，敢怒不敢言；乌云蔽日之时，也不乏有中流砥柱之人上谏直言，愿以单薄之力力挽狂澜。
　　湳国朝廷，好在列远望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君主，得列远望赏识与重用的桓重华亦非包藏祸心的臣子。
　　众臣在议论桓重华的同时，总是免不了要提起另一个将军——黎少将军黎岚。
　　湳帝国最高军事长官有两位，一位左将，一位右将，彼此无职位高低之分。左将所率将领着黑甲胄，士兵披赤红袍，故而左将多被尊称为“玄焱将军”；同样，右将所率将领着银铠，士兵披绀青袍，右将其人被尊为“青玉将军”。而这两位将军的接班者，则被他人尊称上一声“少将军”。
　　桓重华的养父桓弦典为玄焱将军，而黎岚的伯父黎海为青玉将军。自然而然地，桓重华与黎岚就分别是玄焱军和青玉军的少将军。
　　那黎岚十八岁起便跟随黎海南征北战，现不过是二十五岁的年龄，便已然军功赫赫；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在一次湳邶之间的大型战役中，黎岚一骑当先，径直骋入那邶国军营之中，勇夺帅旗，再以一人之力力挡敌军的反攻，支撑到湳军的到来，直直将邶国老营搅了个天翻地覆，也正是因此，获得朝廷的肯定，获封“少将军”，自是当得起一声“少年英雄”。
　　就在黎岚封作少将军后没几年，玄焱军亦有了他们的少将军。
　　彼时夜里，十六岁的桓重华口中叼着一根细长细长的、占了夜露珠子的青草叶儿，双手随意地交叠在胸前，看似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一派不屑的模样，深缁色的眼眸中却是在漆黑的夜中燃着认真的光。
　　桓重华的身后，是八百湳军，正面面相觑。虽说没有吱声，可那表情摆明了众人的态度——质疑。
　　哎，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才带八百个兵出来… … 要糟，要糟！

　　翌日，皇帝的圣旨便颁布了下来，封桓重华为玄焱少将军。

　　夜间奇袭，火围邶军，以八百湳军歼灭二千五百余邶军。
　　湳军大获全胜，士气高涨；桓重华首战告捷，崭露头角。
　　要问其中最最欢喜的人是谁，自是非列远望莫属。
　　五年之间，不仅两场对邶的大型战役接连获胜，而且还从小一辈中挑出了两颗好苗子：“若是好好栽培、多加点拨，日后定能成大器、镇湳国，妙哉妙哉。”
　　而就在湳国上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在讥讽邶国是不是没有能打的将领时，一个消息传入了湳国朝廷：
　　邶国的皇嫡次子景宸，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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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这章有桓哥的一部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