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纱曲》公子有痕

4、不要离开我

　　走出电话亭，沐挽纱呆呆地站在街边。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最后，定格在对面的那家咖啡馆上。只见那玻璃橱窗映着窗外美丽的街灯，反射出一种美妙的光影。玻璃窗里的人，此刻正交握着手。

　　看着前方这浪漫的景致，沐挽纱却红了眼眶。她就这样站在街边，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头发，任由眼泪噼里啪啦落下。她全然不顾路人投来的怪异的目光，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为他满心担忧，他却在此与佳人约会……

　　原来，他早就有了心上人。只是却迟迟没有告诉她……

　　原来，她一直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虽然明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被抽空了……

　　咖啡馆里，洛谨弘不动声色抽出被眼前那位时髦女郎握住的手。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淡淡道：“若澜，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佟若澜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我们十年未见，如今我回来了，你只陪了我一个下午，现在就要回去了么？”

　　洛谨弘道：“太晚回去的话，我女儿会担心我。”

　　佟若澜的脸色微微一变：“你结婚了？”

　　洛谨弘未做解释，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佟若澜怔怔地看着他：“你还是选择了结婚，我还以为……你会等我。”

　　洛谨弘淡淡道：“十年了，该记得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该忘的，十年的时间也足以忘得一干二净了。”

　　佟若澜忍着眼泪，绝美的面庞上布满了忧伤：“谨弘，你在怨我？”

　　洛谨弘摇首：“我从未怨过你。十年前我就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佟若澜忙站起身，走到洛谨弘面前，握住他的手：“谨弘，我其实一到德国就后悔了，可我不能抛下我父亲，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的我，孑然一身，回到故土，却要面对这样的物是人非，甚至连原来的国家都变了。谨弘，我就只有你了……”

　　洛谨弘拨开她的手：“若澜，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佟若澜不由凄凉一笑，“只是朋友而已吗？”

　　洛谨弘点点头，一脸冷淡。

　　佟若澜看了他片刻，终是苦涩一笑：“是啊，还是朋友。”她强忍着眼泪，拿起放在一旁的精致手拿包，“今天谢谢你的招待。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去就好。”

　　洛谨弘也不强求：“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沐挽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有力量回到家的。心里空空一片，泪水也被风吹干了，自己，也好像已经不是自己了。

　　洛老太太叫她的时候，她只是木讷地应了句，便回了房间。洛老太太后面说的什么话，她也全都听不到了。

　　去洛谨弘的房间里拿了一瓶法国红酒，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挽纱便将整整一瓶红酒尽数灌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她觉得这酒好苦好苦，可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把它喝光了。因为酒再苦，跟她心里的苦比起来，真得就只是皮毛而已。她以为她总是可以试着面对的，可原来自己竟然会介意到这样的地步……

　　都说，喝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沐挽纱看着摆放在床头的与洛谨弘的合照，傻傻一笑：“真得会忘记所见到的一切吗？我多希望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洛谨弘在沐挽纱回来后不久也回来了。洛老太太见到他，忙站起身走了过去：“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洛谨弘道：“一个老朋友从国外回来了，我们聚了一下，所以就晚了。妈，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洛老太太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小挽见你没回来，傍晚的时候就去你公司找你了。也是刚回来不久。可能是没找到你，所以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你赶紧上去瞧瞧她。”

　　洛谨弘心下一惊，忙走上楼梯。

　　洛老太太却突然问：“你说的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老朋友，是不是佟家小姐？”

　　洛谨弘此刻心急如焚，没时间说这些，只道：“妈，我晚点再跟你说。”

　　来到沐挽纱房间门口，洛谨弘先是安静地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只是里头没有任何声响。他这才敲响了房门：“小挽，我是爸爸，你在里面吗？”

　　他敲了很多下，却一直无人回应。最后，他带着疑惑和担忧打开了房门，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洛谨弘心下一震，忙将电灯打开，只见桌上倒着一个空酒瓶，而沐挽纱此刻正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红得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他眉头一皱，立刻走到她身边，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小挽，你醒醒。”

　　沐挽纱呵呵一笑，喃喃自语：“老爸……”

　　“爸爸在这儿。”洛谨弘忙抓住沐挽纱的手，她的手滚烫到仿佛要烧了他的心，“小挽，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老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洛谨弘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下一痛：“小挽，你在说什么呢？爸爸怎么会不爱你？”

　　“老爸，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老爸，我爱你，我真得好爱你……”

　　洛谨弘眉头不由紧紧拧在一起。和别人在一起？难道是……

　　他想开口解释，可是沐挽纱已经喝得烂醉，现在又该如何解释？只能等明天她酒醒了再说了。

　　洛谨弘去浴室用热水拧了一遍毛巾，替沐挽纱擦干净脸和手，又替她盖好被子。他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无限叹息。她还没完全长大，还是这样依赖他。他又怎么忍心娶妻回来分走对她的爱呢？而况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心动的女子。

　　思绪蓦然回到十年前。那一天，上海的阳光正好。只是一场恶战发生在了他身上。几名扶桑人因为生意上的纠纷，想要将他除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是沐天舍身替他挡下了那颗致命的子弹。

　　临死前，沐天只说了一句话：“替我……好好照顾……你嫂子，还有……小挽……”

　　那一刻，洛谨弘抱着沐天的尸体，落下了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嫂子，还有小挽。”

　　可在沐天闭眼后不久，他的妻子便也饮弹自尽了。

　　当时，他十九，正值年轻气盛。而沐挽纱才七岁，却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他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再受到惊吓：“小挽不怕，爸爸妈妈虽然走了，以后叔叔就是你爸爸了。叔叔答应你，会爱你保护你一生一世……”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突然，沐挽纱从睡梦中惊醒。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洛谨弘也惊醒过来：“小挽，爸爸在这儿，别怕。”

　　“不要离开我！”沐挽纱猛地扑到洛谨弘怀里，“老爸，不要离开我……”

　　洛谨弘眼眶一热，柔声安慰道：“爸爸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小挽乖。”他小心地将沐挽纱扶躺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睡吧，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沐挽纱再次沉沉睡去。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紧拧的眉头也一直都不曾松开。

　　洛谨弘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只是一场误会，她就伤心成这样，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心碎？毕竟依赖了这么多年。这更加坚定了洛谨弘不会在沐挽纱真正长大真正独立前娶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