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北还 ...

  •   柔缇想挣开,奈何他抱得太紧,一时半会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让我好好抱抱你。”
      朱元璋紧紧地贴上去,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后颈。如此温香软玉,哪怕被柔缇打死,他也顾不上了。
      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一缕一缕飘进朱元璋口鼻,令他神魂颠倒。
      “你打我怨我,我都不怪你。我只想叫你知道,你离开的每一天,我睡里梦里都是你。你可知我有多苦?有时恨不得干脆死了,便不用受这份苦楚,可又总想再见你,哪怕只见一面也好。为了见你,我才舍不得去死。”
      柔缇听了如轰雷掣电,怔在他怀中,一时又惊又气,又叹又悲,不觉两眼微红。
      惊者是他竟能将如此肺腑之言毫不掩饰说了出来;气者,他如此真情如何娶了旁人还纳了妾,将她置于何地?叹者,这些话,好似从她心窝里掏出来的一般。
      他何尝不是夜夜入梦而来,搅得她心神不宁?悲者,身上弘吉剌的枷锁,义父跟前发的毒誓,无一不令她断了这痴心妄想。
      朱元璋见她一动不动,神色悲怆,再也忍不住一把吻住了她的唇。
      柔缇天旋地转,整个人呆住不能动弹。连日来被郭天叙羞辱的愤怒,对绿竹父亲安危的挂念,所有的不安竟在这一刻终于奇迹般飘散了。
      周围一切仿佛都消失了,能感觉的只有他的气息,他温柔又霸道的吻,还有宽大的身躯紧紧压着她,将她整个纳入。
      就在柔缇贪恋这缱绻时,仿佛看到脱脱站在一片火光中,他临终说的话又在耳边炸开:
      “你发个毒誓又如何?”
      “如若对朱重八心存爱慕,必不得好死,儿女一生不得所爱。”
      ……
      义父苍凉威严的背影狠狠刺痛了柔缇,她幡然醒悟,用力推开朱元璋:
      “你做什么?你走开,走开。”
      柔缇拉开门,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你去哪?”
      天还没亮,看不清路,她跌跌撞撞的,朱元璋生怕她摔个好歹,赶忙追着去了。
      晨光熹微,朱元璋在河滩找到了柔缇,正用树枝一下一下打着水,衣摆浸在水里随着水流飘荡着。
      她并没有跑走,朱元璋心里石头落下来,特意放慢了步子,远远道:“心情不好,拿水撒气也就罢了,何苦弄湿衣裳,大清早的,也不怕着凉。”
      柔缇越发用力打着水,“要你管。”
      “行行行,我不管,不管了,反正我拿你没办法,管你也不听。”
      柔缇没理会他,而朱元璋真的就不管了,抱着手在一旁看。
      朝阳初升,将柔缇发丝染上了一圈暖金,苍茫水色与她一袭红衣相映成辉,朱元璋看得有些痴了。
      柔缇自顾自打着水,树枝打断了,又赌气将断枝往中心一抛,扭头见朱元璋瞧着她发呆,脸一红,抽身上岸。
      “哎,你又去哪儿?”
      “回大都。”
      “我送你。”
      朱元璋一面说一面赶上柔缇,拉住她,弯下腰给她拧衣摆:“我送你回大都。”
      柔缇没好气:“谁要你送?”
      朱元璋拧干衣摆,去捉她的手,笑道: “大都距此路途遥遥,你一人上路,就不怕山匪强盗?”
      柔缇打他一下,撇过脸去:“我怎么样与你何干?你是我什么人?”
      朱元璋忍着痛,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娶了马氏?哎,你打也打了,如今我人都跟着你出来了,何苦说这些话惹自己不痛快?”
      “谁生你气?你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别给自己贴金。”
      柔缇推了他一把,朱元璋有伤在身,竟被推倒在地,起不来了。
      柔缇见他确有痛苦之色,不像是装的,拉着脸问:“怎么了?”
      朱元璋躺在地上,举起手给她瞧,可怜兮兮:“疼。”
      柔缇瞥见手心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早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仍旧冷漠无情:“抓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还不快点起来?”
      朱元璋怏怏缩回手,“干嘛?”
      “买衣服。”
      这身衣服穿得她泛恶心。
      朱元璋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
      恐撞上郭天叙的人又要纠缠,他们没去集市,就近向农户买了两身姑娘衣服,凑合着穿了,朱元璋也脱了军服,变成农夫装扮。
      “还有钱吗?”柔缇问。
      朱元璋眉开眼笑:“有,想买什么?我买给你。”
      柔缇瞪了他一眼:“找郎中。”
      朱元璋心里暗暗发甜,却明知故问:“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谁关心你?我是怕你死了,别人说我见死不救。”
      柔缇说完就问了去医馆的路,也不告诉朱元璋,一马当先走得飞快,朱元璋三两步撵上她,笑盈盈扯她手,皆被她甩开了去。
      乡野医馆,破旧不堪,郎中年迈不顶事,侍药的伙计手脚不利落,一会功夫掉三回药,柔缇接过药钵,不耐烦说:“把手伸出来。”
      朱元璋乖顺地把手伸过去,柔缇把伤口一点点清洗干净。
      药水倒在创面,疼得厉害,朱元璋忍不住哼了一声,柔缇照着他手背扇了一下,“忍着点。”
      朱元璋手指弯弯,轻轻碰触柔缇的掌心,龇着牙说:“你疼我,我就不疼了。”
      柔缇不动声色,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这下疼得朱元璋差点跳起来:“知不知道你指甲很长?一会赶紧绞了”
      “不绞。专门留着对付你。”
      朱元璋疼得不停呼气:“疼,真的疼。”
      他夸张的窘态惹得柔缇笑了出来,朱元璋孩子似地收回手,偏头道,“你笑了,我这痛也值了。”
      柔缇立刻闭紧嘴巴,再也不笑了。
      上好药,朱元璋看着包得妥帖的手掌,深情道:“还是你好。”
      柔缇白了他一眼,“还想我挠你?”转身买了几罐金疮药生肌散并一卷沸水煮过的纱布,扔到朱元璋怀里,“记得每天换药,不然手就废了。”
      “你不给我换?”
      “出了这个门,我们各走一边,当然得你自己换了。不行,回去找你的马秀英给你换,再不行,还有……”柔缇刚要说还有郭氏,但见朱元璋霎时阴沉,自知失言,闭嘴不说了。
      “我不要旁人,我就要你给我换,你不给我换,我宁可这只手还有这条胳膊烂掉。到时候,你一定会心疼死。我舍不得你心疼。”
      朱元璋不甘示弱,他已经抛弃了所有,她竟还要离他而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柔缇冷冷道:“你随意,烂掉的又不是我的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心疼。”
      朱元璋:“你如此无情?”
      柔缇转过脸去。
      朱元璋将手往桌子上砸,“那你还管我做什么?还给我上什么药?不如断了干净。”
      柔缇明知他发疯给她看,心中烦闷,本想由着他,又怕他真的把手给整废了。
      “好了。”柔缇无奈叹口气说:“我要回大都,有重要的事,很危险。”
      “大都千里之遥,你一个女子如何跋涉回去?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我还是要送你回去。重要的事,就是你把天捅个洞,我也陪着你。放着你一人涉险,我还是人吗?”
      柔缇鼻头一酸,吸了口气道:“我晓得你不怕危险,不过男女有别,你是男人,不在乎名声,我可是未出阁的女子,断然不能与你同路,你还是走吧。”
      朱元璋苦笑:“从前我们一起,也没见你这么多瞎忌讳。算了,既然你怕我影响你嫁金龟婿,我还是走吧,省得碍眼。”
      说完跨出门,走了几步,悄悄回头,柔缇非但不挽留他,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
      朱元璋顿时没意思起来。
      走到大街上,人群熙攘,朱元璋站定,叫声了冤家,一跺脚折了回去。
      柔缇坐在堂内,在脸上揩着什么。
      朱元璋绕到身后,俯身到她耳边:“既然嫌我讨人厌,我走了,有人怎地还坐在这哭鼻子?嗯?
      柔缇抢白:“谁哭鼻子了?你还赖着做什么?赶紧滚。”
      朱元璋晃荡着两袋干粮,嬉笑道:“我偏不走,就要跟着你,你生气的话尽管打我,骂我。我就是个讨厌鬼,狗皮膏,来打我呀。”说着把脸凑过去,握着她的手往脸上打。
      柔缇瞧着他嬉皮笑脸耍无赖的样子,实在可恶又可笑,抽回手,站起来道,“非要跟着也行。古有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传为佳话,不如你我也学赵太/祖与赵京娘,路上以兄妹相称,对彼此无半分邪心,可好?”
      朱元璋受到重重一击:“非要如此?”
      “非要如此。”
      “必须如此?”
      柔缇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握着,敛了敛色,一字一句道:“必须如此。”
      朱元璋一拍手:“好,我答应你,以兄妹相称,对你绝无邪心。既如此,我比你年长,你叫声大哥来听听。”
      柔缇愣了楞。
      朱元璋笑道:“不是以兄妹相称么?怎么?反悔了?”
      “才不。”
      朱元璋瞪眼: “那快叫大哥啊,我还等着呢。”
      柔缇不情不愿声若细蚊叫了声:“大哥。”心中暗骂了一声“无赖”。
      “是朱大哥。”朱元璋嬉笑着纠正。
      这个家伙太肆无忌惮了。
      柔缇抓起馒头朝他身上丢,“得意什么?不过是一个臭和尚。”
      朱元璋咬了一大口馒头,得意地朝柔缇挑眉:“我是臭和尚,臭和尚想吃天鹅肉。”
      柔缇举起拳头追着朱元璋又打又挠,朱元璋招架不住,赶忙投降。
      这一闹后,两人对外以兄妹相称,名分一定,朱元璋行动也规矩了:柔缇骑马,他走路,走得脚起了血泡也不说,柔缇夜里梦魇,神志恍惚,乱抓乱打,他只是紧紧抱着她,低声哄她,“我在,别怕,我在,别怕。”柔缇朦胧之中发现是他,才慢慢平息,再度睡下,朱元璋掖好被子,又到门外席地而睡。
      到了汝南境内,但见军队井然有序,不似别处烧杀抢掠闹得民不聊生,朱元璋暗暗称奇,这个王保保年纪不大,治军倒是很有一套,便留了心眼,将王保保高明之处记在心中。
      柔缇找到王保保府邸,朱元璋陪着来的路上心里泛着酸,黑着脸,听闻王保保进京去了立刻跑到街对面买了十几个煎饼,边啃边笑。
      一路往北,到山东时入了秋,天气渐寒,钱财所剩无几,偏偏朱元璋衣服前后各破了几个大洞,一入夜前胸后背凉飕飕的,柔缇看不过去,投宿时问主人借了针线,挑了盏油灯,坐在灯下填补衣服上的大口子,朱元璋在一旁撑着手只管瞧她,兀自傻笑。
      残灯如豆,明明灭灭,柔缇累了,直起身来伸懒腰,朱元璋立刻替她揉眼眶,奉热汤:“眼睛难受了吧,别补了,还没入冬,哪里就冷死了。你赶紧躺下,早些睡要紧。”
      “差一点,补完再睡。”说着又坐下,重新拿起针。
      “那我陪你。”朱元璋往灯里加了油,添灯芯,把火拨得明亮了些。
      最后一针,柔缇咬断丝线,抻开衣服,“穿上看看,补得行不行,还会不会冷?”
      朱元璋张开手,柔缇替他披上,掸了掸,朱元璋笑道:“我心里暖的很,穿着你替我补的衣裳,下大雪也不会冷了。”
      “贫嘴。下雪天穿这样,冻死你去。”
      朱元璋呵呵笑道:“还说你不关心我?哎,你说你我像现在这般,粗茶淡饭,做一世夫妻,岂不快活?”
      柔缇蓦地停下,无言地坐到一旁。
      秋月当空,破败的窗棂上一株枯黄的野草在夜风里东倒西歪,衬得月色极为凄凉,柔缇的声音比月色更凉:“你答应过我不会有邪心,这么快就忘了?”
      朱元璋裹紧衣服:“没忘。”
      “那你说什么夫妻不夫妻的。”
      朱元璋浑厚的嗓音深情道:“男女之间,发乎情,自然而然,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怎会是邪心?我对你从没有邪心,只有欢喜。”
      柔缇骂他:“少油嘴滑舌。”
      朱元璋拉起她的手,放到心前:“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我想与你生生世世做夫妻。”
      柔缇怒道:“趁早别拿这些话戏弄我,你家里不是有妻了么?不只有妻还有妾呢,成亲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会子说这些,没的作践人。”
      朱元璋皱着眉,注视着她:“马秀英为我吃了许多苦,性子也刚烈,对我一心一意,嫁给我也是为了救我。我不能恩将仇报,人无过错而休了她。不过,她说过,如果你愿意,她会把位置让给你,叫你一声姐姐。”
      柔缇冷笑说:“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她?你们之间说什么,那是你们的事,别扯上我,我凭什么领她的情?说的好似对我情深义重,在濠州时,怎么不杀了郭天叙替我报仇?”
      朱元璋顿时急得脖子都红了:“你为何总是这般不讲理?”
      柔缇冷冷哼了一声,眼眶已红了一圈,遂扭过头去:“你才知道?我就是这般不讲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
      和女人吵架,如果硬讲道理,真是自找苦吃。
      朱元璋不想继续争下去,干脆拔出剑来,递到柔缇手上,剑尖抵在胸口:“我非得把心剖出来,你才肯信。来,从这里切下去,切开来看看,看看我对你可有半分虚情假意?”
      柔缇眼见着他不要命,扔掉剑双手掩面哭泣起来:”臭和尚,你逼我,你们都在逼我,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明知道我做不到,还逼我。”
      朱元璋见她哭,心里又慌又乱又心疼,忙道:“好了,我错了行不行?不吵了,早点睡,明天还赶路呢。”
      讲理讲情都无济于事,朱元璋头疼得要命。
      半夜,朱元璋仍睡不着,独自坐在门槛上,看月亮孤零零挂在碧蓝色半空上,想着越来越远的濠州,竟有些黯然神伤。
      柔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还在担心马秀英?”
      朱元璋并不否认:“也不知郭天叙会怎样为难她。”
      柔缇道:“后悔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朱元璋恼怒道:“何苦又来往我心上捅刀子?”
      柔缇叹口气,在他边上捡了个地方坐下:“或许你真的该回去。徐大哥还在那里,他为了我我们几乎拼了命,我们这一走,恐怕郭天叙会把怨气发到他身上。”
      朱元璋闪过一丝酸酸的意味:“天德?你不必担心。他为人宽厚,在军中尤其小兵小将中极有威望,且素来谨小慎微,做事周全,断不会让郭天叙抓住把柄借机报复。”
      柔缇道:“那我就放心了。虽然你干的是造反的事,我巴不得你弃暗投明,不过,你当真舍下所有,我却不知为何,心中很是不安。”
      郭子兴一多半的地盘都是朱元璋打下的,从乞丐和尚到一军统领,一路走来鲜血淋漓,他真的愿意放下么?
      朱元璋沉默良久:“我想要的很多,想要有个家,想要杀光贪官污吏,想要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和你在一起。说什么放眼天下,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天下。”
      柔缇闻此言,未免又暗自悲叹了一番。
      他的深情令她感动,也令她越发煎熬,因这份情,她无法回报,必须舍下。
      柔缇擦了擦眼角,说道:“你不必太过担心。郭天叙为了对付我竟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平日里必不是个光明磊落的猥琐小人。马秀英与他相安无事多年,可见也是有本事的,以她的才智,对付郭天叙绰绰有余。”
      柔缇故意转话头,朱元璋错愕一会方道:“但愿吧。”
      忽而想到什么,问:“你为何会到濠州?为何非要去大都?这一路上躲躲藏藏,心事重重,所谓何事?”
      柔缇望着头上的虚空,说道:“我义父被奸人所害,我回大都替他鸣冤。”
      “你义父?”
      “我义父是脱脱帖木儿。”
      朱元璋料到柔缇出身不凡,却没想到她会是脱脱的义女。
      柔缇因他挂念马秀英,不觉怅然若失,不等朱元璋从惊愕中回神,便起身回房,竟一夜未眠。
      如此又行了几日,到了柳林。
      柳林由南向北进大都必经之路,必有哈麻设下的陷阱,而大都城中都是奇皇后的人,此番进京只怕有去无回。
      柔缇看看并肩而行冷静坚毅的朱元璋,不由思绪万千。
      她不怕死,可不知为何怕他死,怕他再受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北还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