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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三章 京华冠盖休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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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采乐殿暖阁前,清妍的女子悄悄走了出来,拉住了欲离去的大夫,压低了声音低声道:“他这两日……”
七初淡淡阴影的眼底一片重重担忧。
那日议事委实太过费神,萧容荒回到了西稍暖阁后,强撑着的精神顿时溃散,靠在七初怀中勉强喝了两口药就昏了过去,醒来后身子便有些发热,纵然是顾长青早晚给他度入真气辅以汤药,人还是有些昏沉,隆冬渐进长夜严寒,衾裘参汤整夜暖着,他还是伏在枕上咳得话都说不出来。
顾长青看着她,脸上褪去了几分桀骜,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缓缓开口:“还算稳定,别太担心。”
顾长青一向肆意纵情的俊朗脸庞也带了疲倦,他似是不忍看着七初期盼中带着绝望的眼光,只能安慰地拍了怕她的头,负手转身离开了采乐殿。
她望着他一袭青衫宛然,消失在了亭台树荫中。
七初抬手用地搓了搓脸,手指上的冰凉传递到脸颊,她打了个激灵,人却清醒了几分。
转身返回了内殿。
萧容荒撑起了身子靠在堆起的衾枕上,听到她走进,低垂的眼睫微微抬起,毫无血色的唇牵起浅淡笑意。
七初走到他身旁扶着他替他整理了身后的枕头好让他靠得舒服点,然后将床边的案几上一盏热气袅然的药端了过来。
萧容荒神情之中是一种豁达的沉静,他眉目素宁,眷恋地依着她手边,由着七初将药盏递到了他唇边。
他微闭着眼刚喝了一口,身子却猛地一颤,侧头伏在床沿,喝下的药汁便和着血吐了出来,身子轻颤着低声咳嗽。
七初慌忙搁了药盏,扶住他肩头替他顺气。
萧容荒咳得全身无力,连着在衣襟上咳出了零星血丝才见停,乏力地躺回衾枕上微微喘息,脸色灰白得可怕。
七初只觉心头如灼烧一般的慌,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柔声地劝他:“容荒,还喝得下么?”
“七初……去看看长青。”他低微喘气,眉头轻拧,神思有些忧虑。
七初怔了一怔:“容荒,可你……”
萧容荒握了握她的手,清倦的乏色:“我还好,咳咳,替、替我去看看长青。”
七初望着他的神色,心知他做事必有他的道理,站起替他拉好了裘绒毯子:“好,我唤冷霜进来。”
萧容荒一抹浅淡微笑对她点点头,无力地微闭了目靠在枕上。
七初走出采乐殿时,天色已黑,雪下得纷扬,长宫亭阁之间的烛火渐次亮起。
她沿着水榭长廊一路小跑了过去。
顾长青住着的殿内竟然未点起烛光,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七初抬手抹去了鼻尖上的几朵雪花,跨进了顾长青住着的阁间。
阁内不似有人,毫无声息的安静。
眼睛未能适应这一片漆黑,七初一边摸索着烛台,一边唤:“顾长青?”
冷不防脚下踢到了一个物体,七初蹲下身子摸索而去。
“别、别乱摸——”男人咬牙切齿的呻吟响起,尾音带了颤抖的痛楚。
七初点着了烛台的蜡烛,这才见到躺在地上的顾长青,灰白的面色一头的冷汗。
她慌忙扶起他,却见他死死地皱紧了眉头,下唇的血迹都渗出,不知在忍受怎么样的痛,一向带着嘲讽讥笑的英俊脸庞竟扭曲得变了形。
“顾长青,你还好吧?”七初慌了神。
“死丫头,”顾长青艰难地吐字:“肺腧、厥阴俞、心腧——”
七初吸了口气迅速镇定,依言迅速地并指点向他背上的穴位,真气激荡,一路疏通了他腹背的穴道,顾长青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瓶子,倒出几粒药丸混着桌上的残茶吞了下去,缓缓调息,好一阵子,才慢慢平复了周身的痉挛。
他靠在桌脚,看着七初惊魂甫定的面容,扯出了一丝不羁笑容:“没事了。”
七初松了一口气,才觉得害怕:“你……”
“我背上经脉受过伤,这鬼天气偶尔会发作。”顾长青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萧——”
七初眼眶泛湿,这段日子为了容荒的病,他也是不分日夜地在采乐殿候着,费神耗损真气不说,心中更背负着他们沉重的希望,她也知道他的身子尚能撑到现在都是靠着顾长青费尽心思的调理,他的疲惫和压力可想而知。
“对不起。”七初轻声道:“连累你这么辛苦。”
顾长青摇头,笑得有些落魄凄寒:“七初,想我顾长青一世自负,没想到,一生中的至亲和挚友,我都没有能力留住。”
七初眉睫一颤,一滴泪落下来。
顾长青收敛了一直挂着的讥诮不羁笑容,转过头径自沉默。
压抑如死的无言中,一室漆黑中只有荧荧泛白的雪光。
“七初,”过了许久,顾长青轻声唤她,声音暗哑不堪:“我师父——离去得异常猝然,我查遍了先师留下的所有医籍,都未能找到那张古方——”
七初听得他语气中的压抑得发苦的悒郁,隐隐心惊。
顾长青声音带了淡淡悲悯:“他心脉早已耗损殆尽,仅仅是依靠着真气勉强维系着,七初,他答应了你要活下去,可是这般辛苦——”
七初睁大了眼静静地听着,泪水都冻结,神情麻木得仿若没有生命的木偶。
顾长青不忍地别过了头,迟疑了一番,方低声道:“有时你倦极睡着了,他半夜发病,不愿吵醒你。我进去时,他宁愿是咬着牙宁愿痛昏过去也不舍你担心——”
七初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
“他……实在是受尽了折磨,放手吧。”
七初怔怔地望着他,窒息的神情。
用了许久,她似乎才艰难地理解了顾长青的话,指尖微颤,容颜苍白的女子蹲在地上,头埋进了双膝,展开双臂用力地搂住了自己,发出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顾长青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扳向了自己的肩头。
崩溃的抽泣声传来。
顾长青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望着桌面上飘摇的烛火,面容上也带了凄恻。
“长青,”只是一会儿,七初低着头离开了他的肩膀,出声唤他。
她已恢复了理智,顾长青皱着眉头,身旁的女子理智和镇定得令他折服和不安。
七初泪水中折射出波光潋滟,凄然一笑:“即使不信命,我们也不过是人。”
顾长青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
七初嘴角抿起一朵清丽如芙蕖的微笑:“我真不该哭,如果他真是好不了,我一定要笑着快快活活地陪他。”
十二月初八,鶡旦不鸣,落雪三尺。
天朝十三年万寿节前夕。
成德十二年,塞北平定,四海安定,宫中早早就开始操办天子三十五岁寿辰的寿宴。
京城银装素裹,京师大道自花萼楼伊始,红绸裹廊,结彩香案,大陈歌乐。
七初坐在热闹喧哗的席间,眺望着帝都,默默地饮下一杯酒。
栏外的璎珞行宫,亭台楼宇,蜿蜒曼廊,早已被宫女和直殿太监装点得簇然一新。
火树银花不夜天。
宫中逢万寿节,宫女宦官都不可不衣青紫,可穿自己喜爱的衣服,依着萧容荒的吩咐,璎珞行宫长乐轩今夜开了宴席,流觞曲水,珍馐美酒,众人同乐。
行宫内司礼太监在鎏金台柱下一站,尖细的嗓音:“主子口谕——皇上寿辰乃普天同庆之日,在行宫内今夜可不必拘礼纵享熙宴。”
人人脸上俱是欢颜。
皓月坐在七初对面,遥遥举杯道:“七初,我曾流沙说姑娘当年在北庭城,琴技一绝绕梁三日,可惜我不曾有幸欣赏,今夜姑娘可愿让我一尝夙愿?”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然有人一咳嗓子,低沉的话音:“皓月。”
七初回头,看到冷霜正从殿外走入,似有些不赞同地皱眉望了望皓月。
皓月常年留居江南,性子倜傥风流,不似冷霜般持重,他望着冷霜神色,脸上一哂明白他的意思,七初如今已是爷身旁的女子,于他们便是主子,这般要求,未免不敬。
七初心里一直牵念着在采乐殿内的萧容荒,本打算露个脸就离去,但见两人这般眼色,反倒不好教皓月为难,只站起盈盈一笑道:“那是因为在北庭听惯了胡笳悲壮,偶然听到丝竹之乐,便觉得有些欣喜而已,我已经很久没练琴啦,只怕教大家贻笑大方。”
七初待下人也素来随和,旁边的诸人已跟着喝:“姑娘过谦——弹一曲——”
冷霜拂袖一望皓月,站在宴席上,眉头皱得更紧。
七初对着两人安抚笑笑,款步走到席前,珍珠幕帘后置着一具瑶琴。
笑意明艳的女子整衣端坐,一双剪水眉目顾盼生辉,左手按弦,右手轻轻一拨,一缕清丽音色飘出。
七初低垂眉头,凝神轻挑慢捻,专注的神态显得说不出的动人。
她对着身侧轻轻点头示意,一个歌女和着音唱起:“兰殿千秋节,称名万岁觞,风传率土庆,日表继天祥,玉宇开花萼,宫悬度会昌——”
那歌女声音清亮喜乐,穿透了喧闹的祝酒交谈嘈杂人声,远远传开。
曲毕,气氛热烈,坐中诸人皆额手称赞。
七初悄然起身,离开了坐席。
走在回廊间,碧湖假山上影影绰绰的雪光映着树荫,丝竹歌舞声混着酒香轻烟在这华美的宫殿间回荡飘散。
大好河山,富庶安宁,这是一个清平的盛世。
如此浩大的繁华盛世下,一个人的悲欢离合,渺如尘埃。
可是,她按了按心口,那里的爱,早已溶入了她的每一寸血脉,即使在沸盈漫天的喧闹喜乐之时,转念处,一想到他的脸,但觉周身十丈软红繁花似锦顿时暗灭,一颗心灰飞烟灭地静默下去。
如果没有他。
如果没有他。
单是轻微想一想,便觉得无法承受。
七初轻轻仰望,采乐殿内透出一丝晕黄烛光。
颜七初,笑。她对着自己轻声道。
采乐殿内烛火明亮,一贯的静谧,远处筵席上的欢歌笑语丝竹之声显得遥远而不真切,守在内殿的两个宫女见到她进来,福了一礼,七初轻声道:“你们下去罢。”
“容荒——”七初走进了内殿就开口唤他,却并没直接走到暖阁内,她站在熏笼前换去了被冷风吹了一夜的狐裘披风,换了一件夹青罩暖袍,将冻得发僵的脸颊捂暖,才掀帘走进了暖阁。
萧容荒披了件雪白暖裘正倚在枕上看书,手边的一个药盏喝了小半碗,已经凉却。
七初静静地走到他身旁,将脸贴到了他的肩上。
“唔,喝酒了?”萧容荒手指轻抚她嫣红的温暖脸庞。
“一点点。”
“七初,我听到你弹琴了。”
“这么远你也听得到?”
“你弹的琴,我自然是认得的。”
“嗯,弹得不好。”七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怎会,我很爱听。”萧容荒低声咳嗽:“只是这些日子太辛苦了你,竟没空歇一歇。”
七初马上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笑得明媚,语调轻快:“容荒,我再弹给你听。”
萧容荒展颜一笑:“我想听那首,你昨日教给红媛的,那首——”
七初神色略略迟疑,昨日下午萧容荒歇息时,她在楼阁上抚琴浅唱,采乐殿一个丫头看得羡慕,七初便教了她,也不知他何时醒来听到了。
萧容荒眉目之间隐隐倦意,倚在枕上含着笑意望着她。
七初抱来一句古琴,曼声低唱: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 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 登高望断天涯路。
七初声音很轻柔,却很专注,姣好的侧脸一缕发丝落下。
萧容荒静静地凝视着她,手上的一方绸帕捂着嘴低低咳嗽,眉目之间却是满足之色。
他精神不好,倚在枕上慢慢地睡去。
子时更鼓沉沉响起。
“容荒,”七初伏在床沿,轻吻他的眉头:“你三十五岁啦。”
“老了。”萧容荒闭着眼语调模糊。
七初佯装皱眉,遗憾的语气:“是啊,老了。”
“嫌弃我?”萧容荒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不敢。”七初窝在他胸前,细细地听着他虚浅的心跳,闭了眼微笑:“到你八十五岁,我都还要赖着你。”
萧容荒模模糊糊睡去,耳边低回萦绕,是那个他深爱的女子恬淡声音,她情意绵绵,她低吟浅唱,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恍惚模糊中不知昏睡了多久,他闭着眼感觉意识半蒙半醒地慢慢恢复。
指尖微微一颤,手边立刻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掌,七初熟悉的嗓音低声唤他:“容荒。”
他一时没有力气移动,只感觉得到温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掌心,闭目躺一会儿,才缓缓地张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七初温柔静切的笑容。
视线还有些模糊,萧容荒想要撑起身子,手肘撑在床沿身子刚刚动了半分,一阵晕眩袭来,虚软身子便无力地跌了回去。
七初伸手扶住他:“容荒,慢点儿。”
他最近精神越来越差,早上很少能起得床,靠在七初怀中,好一会儿,才缓缓有了点儿力气。
“容荒,”七初扶着他慢慢地靠在堆起的枕上,细心地瞧他的气色:“头还晕不晕?”
萧容荒朝她微微一笑,低咳一声:“没事了。”
七初用玉勾挽起白底蓝丝的素雅绢丝床帏,眼前亮了起来。
萧容荒抬头望了望窗外,厚重的棉帘掩去了室外的寒气,暖阁内采光很好,柔和的日光映照入屋内。
“七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今早雪停了,天气可好了。”七初端来温水,用热毛巾替他净脸。
细心地伺候着他洗漱完了,七初转手将桌边一杯参茶端到了他手中,福了一礼笑着道:“奴家尚未梳洗怕吓到了公子爷,请容奴家去去再来。”
萧容荒展颜一笑望着他跟前的女子,一头丝缎般柔软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样式简单的发髻,脸上脂粉未施,肤若凝脂的一张脸,脸颊上还带着暖裘地热烘烤下的粉红,只是眼底有一片淡淡阴影。
萧容荒心疼地用手指摸了摸她眼睑。
七初顽皮地握住他的指尖,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手背,笑容中带着媚态的可爱:“容荒,不要引诱我……”
她言辞之中的暧昧之意如此明显,萧容荒清咳一声,手指僵了一秒,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嫣红。
七初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他的一只手放入了暖裘中:“先喝点参汤暖暖身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萧容荒点点头,看着那道窈窕身影走出了白玉屏风,支颔倚在床上,喝了口参茶,抬手拾起了搁在床边的几宗文案。
密封的宗卷口印着一个的纹火冰凌图案,是临凰总楼直接呈送上来最机密紧急的文书,只有薄薄几卷,他一日之中也就是早上略有些精神,凝神将几卷文案审阅完,萧容荒抬手将宗卷合上,抬起头时眼前是模糊的一阵昏花,手指一个不稳,握着的笔落到了地上。
他探手欲拾起,俯身时心头一阵凝滞的沉沉刺痛猛然传来,萧容荒岔了气忍不住低声地咳,想必是牵动了心口气脉,他撑住了床沿按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咳嗽,丝丝缕缕暗红的血溅落在了手边雪白的案卷上。
形容消瘦的男子倚在了床边,用一方白帕掩了嘴角,咳得身子都颤抖起来,好一会儿,声音才暗哑了下去。
萧容荒勉力地平定着手指的颤抖,拭净了唇角的血迹,随即闭目无力地躺回了衾枕上,感觉肺腑都隐隐牵痛起来。
本就是虚弱的身子这么一折腾,他神思都有些离散,靠在了床上半昏了过去。
神思模糊中感觉到柔软的手摸到了他的脸颊,七初略略担心的迟疑声音:“容荒?”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蹙着眉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毫无血色的唇角浮起淡淡笑容:“嗯。”
七初只觉心头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她暗暗松了口气,眼底是笑意映起,她俯下身替他折了折衣领:“昨夜筵席开得太晚,今早儿万寿节宫中宴休,外边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还在睡呢。”
七初转身将搁在案桌上的一盏药端了过来:“容荒,先喝药,等会儿我给你煮好喝的粥。”
萧容荒目光转到她的手腕上,原本嘴角隐隐的笑意顿时隐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平缓的语气带了心疼:“手怎么了?”
七初笑了笑,顺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身旁:“只是烫了一下,不要紧的。”
萧容荒看着她手背上一大片红肿,眉头拧紧,语气带了不悦:“膳房无人做事,竟让你煎药?”
“容荒,”七初撒着娇安抚他:“是我想要给你煎的,谁让你最近一碗药只喝一小口,喝了还吐——你这次可不许吐了——”
萧容荒清咳一声,摸了摸她的鬓角,她梳洗一新,穿了件蔷薇纱罗群,言笑晏晏,盛极而妍。
他望着她每日的面色如常款款体贴,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眷眷担忧,却在下一秒换作了笑容柔暖,只恐惹他烦忧。
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待他。
七初端起了药,宛转地依偎着他手边,送到了他唇边。
萧容荒面容沉静,吸了口气忍着胃中的不适,缓缓地将那碗药喝了大半。
七初递过手帕给他擦了擦药汁,然后悄悄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眼角眉梢俏皮一笑:“唔,真乖。”
萧容荒微微一笑,俊美面容风采掩去沉沉病容,一室清辉流泻。
暖衾柔枕,午睡起迟,一觉醒来,身畔竟是空荡荡的凉意。
萧容荒打了个寒战,原本还有些恍惚的神志顿时清醒过来。
轩窗外已是日落西斜,他撑起身子,唇边溢出轻声咳嗽。
帘子外立即有婢女低声请安:“公子爷?可是醒了?”
萧容荒一向喜爱清净,内阁暖间一般不留人,一贯只有七初陪着。
萧容荒掩着嘴低低应了一声。
帘外的婢女又道:“冷大人一直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吧。”萧容荒半卧在衾枕上淡淡答。
珍珠垂帘清脆摇动的声音,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爷。”冷霜恭敬地低了头敛襟行礼。
“总楼传来的文书在桌上。”萧容荒轻声咳嗽,言简意赅。
冷霜闻言走到桌边取过了那几卷文案,他低头看到上面的擦拭过留下的几缕淡淡血印,眼底沉沉一黯。
萧容荒侧了头:“七初回来没有?”
“还没。”
“这般晚了,”他眉尖微微拧起,神色有了忧虑:“可是侑儿的病情不好?”
冷霜垂首答:“已经派了人去宫里打听了,消息很快会就回,爷,不用太担心。”
今早皇上遣宫人传来了消息,说是昨夜的寿宴上三皇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昨夜里闹腾了一夜,今早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七初听到之后便随着马车急急地进了宫。
已经去了约莫七八个时辰了。
萧容荒敛去了一缕担心,嗓音恢复了一贯的低弱沉静:“嗯,没事了就下去罢。”
日影散去,夜幕沉沉垂落。
采乐殿内宫女步履轻悄,掌起了宫灯。
“冷霜。”倚坐在床上的萧容荒出声低唤。
“属下在。”冷霜一直守在殿外,闻言转到白玉屏风外低声地答。
“宫内可有消息?”
冷霜走到他跟前低垂着头:“宫内传来了消息,三皇子并无大碍,姑娘再陪陪他,稍晚即会返回璎珞行宫。”
萧容荒取过案几上的热茶啜了一口,眉目之间仍是不动声色的沉静,只是声音带了端肃:“请长青过来。”
“顾先生,他——”冷霜迟疑了一分,才答:“他不在宫内。”
萧容荒忽然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搁,低弱的声音带了冷峻严厉:“冷霜,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