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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深信不疑是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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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
宜出行,忌动土。
塞北春光日霁,白云翻卷。
一个眉目清淡身形稍显纤弱的女子身着一身苔青衣裙静静地立于马车前。
北庭府前那辆古朴华丽的马车已经套上了双匹高大的骏马,正喷着热气动着蹄子。
“七初,”车上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无奈:“我又不是这般娇贵的人,何必一定要坐马车。”
“骑马太奔波了,”女子温柔的声音:“反正事情也不是很急。”
娇俏的女子笑笑,复又说:“马车好啊,这么大,多带点江南的好东西回来给我。”
立在一旁的黑衣冰雕般的脸上一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喂,冷霜,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扬州城有个老相好啊——”
男子的脸顿时僵硬,一会,脸慢慢变红。
“好了,”萧容荒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身子还没好,别到处跑,七初,等我回来。”
女子微笑。
她就静静地伫立在雄伟的北庭府前,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翠绿的草道尽头。
萧容荒,我这一生,能得过这样知心的时光,也不枉此生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回避,就躲得掉的。
我们惟有迎头面对。
一日之后,一骑快马踏过初春的草地,飞速地往天山外唯一的出塞道路奔去。
京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宽大的素锦袍子的女子慢慢地走在人群中,路人的眼光不时投向她,因为她的长长的袍子,绣着繁缛金莲花朵,竟不像天朝的人。
七初眉眼未动一下。快马出了北庭,她就一直这样慢慢地走着,头脑里缓慢地思考着,贺度,刺杀,血滴的毒,以及背后的阴谋,这些这段时间被刻意回避的事情让她一路上想了许久。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静好的生活,萧容荒略带宠溺淡淡的神情,一直萦绕在心头。
风尘仆仆地赶路,身体已经很疲累,她却无法停止心底的思索。
此去,她要质疑的,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奉为天的男人。
夜里,巨大的宫城里一片寂静。
一个纤细的人影悄悄地潜入。
永寿宫里,皇帝端坐在案前静静地批阅奏折。
“七初叩见皇上。”女子慢慢地走入殿内,跪在案前。
皇帝神色一动,随即放下了朱笔,静静地道:“七初,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朕派人去接你。”
“七初不敢。七初这次回来,是向皇上请罪的,何敢劳动侍卫。””
“七初,罢了,朕知道让你远去漠北,确是为难你了,你回来罢。”
“皇上——”七初头低了下去,犹豫了一下。
“七初,什么时候你如此不干脆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七初无能,皇上让七初办的事,七初没有查到半分。”
“哦。”皇帝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冷淡的说:“查不到,就回来罢。”
七初定了定心神,终于开口:“萧容荒并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据七初所查,他为皇上江山,可谓劳心尽瘁。”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嘴角略微的笑意:“看来是朕多虑了。七初,你知道,萧候对我天朝江山,有多么的重要。所以朕才派你去,如此看来,朕可以放心了。”
坐在椅中的天子笑了笑:“起来说话罢。”
案下的女子仍跪着:“七初还有一事。”
“说。”
“既然皇上知道他对天朝如此重要,为何仍要杀他?”
皇帝的脸色有一丝震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七初自知有错,皇上——”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仍是平淡地开口:“七初,才不过几个月,萧容荒就这么让你死心塌地了吗?”
“没有,”女子坚定的声音:“这一切,均是七初心里话,皇上,七初敬圣上是明君,所以才要说,皇上难道失去这样的臣子,不觉得可惜吗?”
皇帝沉默了许久,七初跪着,觉得胸口都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地开口:“朕没有要杀他,是贺度自作主张了。”
七初受伤的膝盖不禁久跪,听他这么说,身体一软,就倒了下来。
皇帝走了几步,扶起了她。
“好了,贺度已被朕军法处置,回来时就一身的伤,现在还在府内修养着呢,你若还有气,由你处置。”
皇帝扶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柔声问:“身上的伤可好了?”
七初点点头。
“瘦成这样,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一阵,养好伤先罢。”
在他手臂中的女子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七初想请皇上让七初留在北庭。”
“七初,你对他,动了真情?”
七初一愣,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皇帝脸上一冷:“七初,你可曾记得你师从何门?”
七初深深地叩首下去:“七初绝不敢忘,师门祖训,灵隐派世代效忠天朝之子。”
皇帝眼神狠厉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平静下来:“既然这样,你还要走?”
“七初留在北庭,也一世效忠皇上。”
皇帝脸色阴沉地笑了笑:“萧容荒,倒是运气。”
“一切都是七初的错,皇上仁厚,望皇上成全。”
“照你这样说,朕若不成人之美,就是心狠手辣了?”
“皇上——”地上的女子垂了头:“七初不敢。”
“可惜。”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腔调一点点地冷下去:“七初,除非你死,否则都别想离开。”
七初绝望地闭了闭眼,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才终于发出了声音:“皇上,你不要逼我。”
天子走了两步,俯身下来,用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七初看着那熟悉英俊的容颜,在她眼前闪烁着清冷的光泽:“七初,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若要走,朕也留不住你,是吧?”
女子也不回避,倔强的眼一直望到他的眸中深处,他眸中隐隐的锐利,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眼前天子的容颜跟萧容荒竟十分的相象,心底怒气涌来,便直直地答道:“是又如何?”
皇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睛深处是暴怒的火焰:“颜七初,你不想一想,萧候是朕的臣子,朕倚重他,他就是名冠天下的北庭候,若朕不乐意,这北庭候,自然也可以换别人来做。”
七初脸上浮现了轻蔑的微笑:“皇上倘若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那皇上的位子,换别人来坐也不足为奇了。”
皇帝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脸上也没有变颜色,只是阴鸷的目光,冷冷的直戳到七初的心底:“朕自然不会拿江山当儿戏,但若要和天朝堂堂北庭候婚配,你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七初身子剧烈地打了一个颤,瞬间觉得心都被掏空,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伤,如今被眼前的男子这样赤裸裸地说出,她觉得无地自容。
一个女子,最羞耻的伤。
从最没有资格说的人嘴里说出。
她闭眼睛,绝望地说了一句:“他不是这样在意的人。”
皇帝冷笑一声:“那你呢?你也不在意?你不想想你是如何先背信弃义的,你记得你说过什么?”
七初嘲讽地笑:“我那时年幼,我说,我永远听二师兄的话,无论身体,还是心灵。可是现在,我反悔了。”
他手上一用力,把七初从地上拖了起来,冷冷喝道:“你可是要见师父的灵隐令,对着师父的在天之灵,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灵隐一派,上一代掌门均会将灵隐令传于门下一个弟子,而见灵隐令,则如亲见先师。师父老人家去世之前,并未跟她提到将灵隐令传于何人,现在看来,应该是传给了他的第二个弟子,她的二师兄,当今天子。
七初心底念及师父的养育教抚之恩,一瞬间师父的音容笑貌仿佛浮现在眼前,她全身无力,软软地跪倒,眼泪涌了出来。
皇帝也似有些累,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初抬起了头,望着他,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那样的七初,那目光,那样认命的绝望。
她还是冷静的,磕了个头:“七初明白了,七初告退。”
声音却是,如死般沉寂。
“七初。”
她推开门的一刹那,身后的男子开口,声音里边一贯的尊严和冷淡褪去,带着隐隐的脆弱:“我一直以为,你无论走多远,终究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女子停滞了一会,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勇气,去揣测那份脆弱后包含的悲伤,以及,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