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冽》洛时五

10、儿女何去从

　　云七冽万万没想到，自己寻剑的速度，竟然赶不上钟家的覆灭之速。

　　秘传岭南钟家有不老圣药，钟太医被囚月余，牵连钟家被抄，连地皮也被翻起三尺。家仆四散，族人尽亡，钟潜和两个孩子下落不明。

　　云七世家既不涉朝廷，又鲜猎江湖，族内又有云七阔的暗手随时在阴处给他一击。云七冽得到消息时，只身一人前往岭南，寻思钟潜父子三人可别出事才好。然而，一朝世家覆灭，猢狲们接踵而至想在钟家故土上分杯羹。朝庭的人走的早，没被云七冽撞上也是幸运，然而个别搜刮到钟家先祖墓室中的小门小派却没这般运道，都被云七冽一怒之下解决了。

　　钟家被搜罗的狼狈不堪，草木皆败，一整个后山的药圃被人一把火焚尽，入眼是满目灰烟，萧索惨然。

　　云七冽寻人无果，只得回到云七世家。沿途他在云七世家各个分布点都安排人留意钟家的人，心中对钟潜父子的生死颇为牵挂。

　　路过寿山村外的驿站时，云七世家得人来报，云七阔的儿子出生了，家主亲自赐名为云七追，满月宴席已经着手在准备中。

　　云七冽淡笑一声，轻声交代道：“说来，那小孤女就在这寿山村吧？”

　　“是，小的谨遵少主吩咐，一直在暗中看着她。这几日她刚受了一次寒，我便让村长将她带入家中。”

　　云七冽皱眉：“你的意思是，以往她都没有住处？”

　　“并非这样，收养她的那位老人家，前几日过世了。”

　　云七冽不再多问，让暗哨带路去寿山村里寻人。暗哨小奴一路来到村长门前，村里人见生人进来，纷纷站在自己门口往云七冽这边看。

　　“村长，这位是我们家少主，来带小孤回去。”暗哨小奴只开口说了一句话，村长便点头哈腰地让自家婆娘将那小孤女带出来。

　　小女孩儿生的极瘦弱，个子才到云七冽的膝弯，头发发黄，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用大人的旧袍改制的。唯独那一双大眼睛，亮得发黑，一眨不眨地盯着云七冽。她眼神大胆，并无胆怯也无好奇，满是平静。

　　云七冽不由为她的眼神所讶，这双眼睛，可真是云七世家的人。

　　于是，他就这样把人带走了，就放在自己马背上，一路随他颠簸回了云七世家。

　　在曾云山下，云七世家见她这些时日随自己赶路，脸上被风吹得皮干，刮开两道口子，便问她：“这几日随你师傅我日奔夜赶的，可还受得住？”

　　小女孩儿坚定地点头。

　　“辛苦吗？”

　　小女孩儿又点头：“很辛苦，我觉得屁股都不是我的了。”

　　云七冽朗声大笑：“既然觉得辛苦，这一路你为何不说？”

　　小女孩儿皱眉：“跟师傅在一起，不冷也不饿，屁股不是我的那就不是我的罢。”

　　云七冽笑得更欢，他手边就是钟家的剑。他看了看曾云山顶，那里将是这小孤女的家，甚至她会变成这里的主人。一路以来，他都忍住不去探这孩子的根骨，但到曾云山下，便不得不探。

　　“将手给师傅，山上冷，师傅给你输道暖流护着你。”云七冽眼也不眨地哄孩子，将一丝内力顺着她的手掌注入。

　　内力游走一圈之后，云七冽眼神大亮，连叹了三声“好”。他又大笑一声，抱起小孤女，纵身一跃，飞身踏树而上，直飞至曾云山上。

　　站在落云潭外，云七冽指着潭水后的那个方向：“小孤，那是师傅的家，你可愿意也将此当做你的家？”

　　家？她能有家啦！“愿意！”

　　“好，那你何时能拿得动这把剑，师傅何时带你飞过这落云潭。”云七冽把剑往云七杳怀里一丢，后者一把抱住剑，稳稳站着。

　　云七冽惊讶地微张着嘴，这剑极重，这小丫头居然接住了，可见她注定要成为云七世家后任家主。

　　***
　　安置好人和事之后，云七冽气了顿云七阔，将云七杳丢给云七陵，便护着妻女回了长安城。

　　他时刻留意着钟家的情况，一到长安城便让人打听钟太医的情况。得知钟太医被处斩，尸首尚在宫中之后，他便问洛其华可有法子拿到钟太医的尸骨。

　　“我已差人去问谢阁老的意思，冽哥你莫着急。”洛其华考虑到皇帝还有余怒，便去同谢阁老商议，看看是否能用偷龙转凤之法，将钟太医的尸骨换出来。

　　云七冽等不及，不耐烦道：“我自己去将尸体取来。”

　　洛其华无奈：“若钟太医的尸骨忽然消失，又将引起长安城另一场搜索和纷争，须知百姓连日被扰，已是民愤四起，你先别添乱。”

　　云七冽改不了凡事用武力解决的毛病，只得被洛其华教育。

　　谢阁老那边的回信过来，说长公主已经求了皇帝，将钟太医的尸骨带回府中安置了。

　　云七冽眸色阴寒，提起剑就往外走：“这个黑心肝的妇人，又要做些什么？这回我不去宫中取尸骨，我去长公主府取，总可以吧？”

　　这一回，洛其华没有阻拦，摊摊手随他去。

　　闯长公主府对云七冽来说就如陪洛其华逛街一般轻松，他几下便找到了钟太医尸骨安置处。正当他搬起钟太医的尸骨要往外走，突然觉得从脚底开始发麻，麻意一路往上，直顶头皮。

　　完，他被人用药算计了，云七冽想到当年自己在江中遭人毒手，不由立志此次回去便学医术。

　　他用内力强撑自己不那么快倒下，此时有人靠近，云七冽能感受到杀意。

　　背后冷汗冒出，云七冽头皮发麻，护着钟太医的手被人一刀刺中，是把匕首。

　　“云七少主！”来人惊呼。

　　钟太医的尸体被人接过去，云七冽手背伤口鲜血淋出。他身上的麻意开始退去，眼前的混沌也变得清晰。他看清了来人，那是钟潜的大儿，钟太医的长孙，钟择。

　　“择儿，你怎会在此？”云七冽惊诧，解去迷药后就地打坐。

　　“云七少主，有些事我不便与您说。但是日后我必须得在长公主府中，她替我寻回祖父的尸首，我须得兑现自己的承诺。”十岁出头的少年，忽然退去青涩，字句稳重，胸中已有定夺。

　　云七冽不由细看了他一眼，钟择眉间的稳重让他有不忍：“择儿，你们为何不来寻我相助？”

　　钟择知道，若寻云七世家相助，祖父的尸骨虽能到手，却不能名正言顺立碑刻字。他恭敬行了一礼：“谢过云七少主，然而，我想让祖父得以安生，想给他立个长生碑。”

　　云七冽了然，若是如此，毕然需得皇帝松口“放过”钟太医，否则即便拿到太医尸骨，也不能正大光明地给他立碑。

　　“好孩子。”云七冽起身，看了一圈四周：“你为何会请长公主相助？”

　　“祖父曾与长公主大恩，我手中也有能与她交换的条件。而当今座山那位，能讨他面子的也就是长公主了。”钟择说的平淡，无甚表情，又将钟太医的尸体安置在踏上，他已经将断开的尸首缝合回去。

　　云七冽见他凡事都有主张，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问：“你爹和应儿呢？”

　　钟择手中一顿，道：“还需劳烦云七少主帮我多加留意父亲和弟弟的下落。”

　　“应当的。”云七冽应下，想起要说钟家的剑，但见少年未来的路极难，便想着怀璧其罪，不如不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他们钟家的先人之剑。

　　钟择将白布盖在祖父脸上，回身对云七冽道：“云七少主快回吧，长公主和将军府素有嫌隙，您不便出现在此。”

　　云七冽本想说，他想来就来，想走就就，可无人能拦得住他。但又一想方才他可不就是中了这小子的迷药么，便也没说，只交待道：“长公主其人心术极毒，你须明哲保身，不可起那歹毒心思。以后若有难处，随时可往将军府和云七世家求助。”

　　钟择应下，瘦极的身体又向云七冽行了一礼。

　　虽然又云七冽给他开的这么多大门，然而，钟择在接下来的十几年，哪怕几次濒死，几次绝望，都没有去寻云七世家半分相助。

　　求人终非长久之计，如今钟家只余几口人，他必须凡事靠自己的盘算，才能给以父亲和幼弟以大树庇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