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白京城主

59、平瞻22

　　这一滩破碎的物质，好像已经无法再被化零为整调动一切的爱粘合起来再归还给自己，而似乎总面临着某种原形毕露蒸发殆尽的风险的碎片却凝结着一种露水般的目光，幽幽地放大着周遭的夜色和空气，使他们产生凸透镜下的诡怪姿态，使那一块时空被弯折扭曲好似被什么独特的介质充满。那一段目光在自己支离破碎的身躯上如灵魂般腾空，李嘉同只看见雷超萤哭了，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哭了。
　　“你来抱抱我好不好？”雷超萤哭着说，他坐在被褥上，和李嘉同几乎隔着一整张床，“别离我那么远，我害怕。”
　　“你怕什么？”被李嘉同这么一问从自己兀自的沉思里回过神来的雷超萤不明所以。“没怕什么，怎么了你？”李嘉同只是笑着摇摇头，那一晚的回忆很快消散而他们都始终不愿意提起。雷超萤总觉得自己对李嘉同感情的一时倦怠很可耻，觉得很对不起李嘉同，很丢脸不乐意再去提；李嘉同却觉得是因为雷超萤太过信任自己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端倪而侥幸躲过一劫，而自己永远没有勇气去承认才更是背叛一般。但无论这次经历带给了他们什么，无论两个人怎么觉得这是比一次又一次被迫分手更可怕的关系的污点，第二天当李嘉同醒过来，发现雷超萤和他缩在同一张被子里，双手抱着他一条胳膊脸还蹭在上面，眼睛底下还有前一天晚上哭出来的一圈红肿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并没有更爱雷超萤，而是一直爱着他。
　　一颗星球上的水无论怎么颠簸，上升下沉，始终逃不开另一颗星星引力的指引。除非它巨大的伴星破碎在轨道上，投入恒星里烧成灰烬，或者有一颗更强大的星球将其中任一夺走，否则即使那些水有时汇聚在行星的背面，有时沉入大洋底部，有时变成冰霜；它都一定会再奔涌向那个既定的方向，变成温暖、喜悦的春水，欢腾着覆盖过荒凉的平面，磨平巍峨的山巅。
　　只需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好。
　　“你是不是想要个女儿？”“啥？”雷超萤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由远及近的巨大声响越来越清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雷超萤和李嘉同纷纷朝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雷梦蛉宅前不远处的一道缓坡后面，嘈杂而又清脆的叩地声传来，土石飞扬激起的石子砸在山壁上砰然作响，和汽车履过山地时的声音完全不同。“这是......”“啊，我就知道。”雷超萤眉头皱了皱很是不虞的样子。
　　“真棠叔，真是着了你一番苦心啊。”
　　片刻，一个穿着漆黑的高筒马靴，一身侧边开叉方便上下马背的红黄杂驳的旗服，双手戴着皮质的手套，项上挂着一条不断随着颠簸上下弹动的金色雕花项圈，一手扶着用来挡风的皮帽的帽檐，一手抓着三条缰绳，一个人赶了三匹黑白红不同颜色的皮毛油量鬃毛旺盛的悍然大马的男人骑在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上，从山坡后面飞奔过来却并不减速。马蹄速很快，三匹马并驾齐驱脚步都几乎一致，溅起的土在身后抛成三道几乎平行的弧线；眼看就要撞上站在坡后的雷超萤和李嘉同了，李嘉同拉了雷超萤一下想让他往后躲躲，雷超萤反过手来拍拍李嘉同的手背示意他不用躲。马背上的男人仰起脸从帽檐下看了雷超萤一眼，在马蹄还差几步就要踏在两个人身上的时候利落地一扯缰绳，三人高的烈马步伐瞬间缩短，黑亮的蹄子重重地磕在地上，马身倾斜，倏忽间就斜停在了二人面前，尘土都洒在身后，而鲜亮的马鬃上甚至都挂不住土。庞大肥壮的马身横在骑马人和雷超萤、李嘉同面前，雷超萤也懒得抬头看那人，只轻飘飘地来了句，“想不到是你啊。算了，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马上的人冷哼了一声。
　　策马而来的正是雷金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