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阁》清妃

2、江南梦

　　风烟寂寞，倒是翠红柳绿，女红之巧倒是十指春风，抚着手中安凹凸的锦缎，唇角却是翻扬的笑意，流水如画，看似的清丽洒脱，却是刻尽了半生的爱情。
　　江南的雨总是要比别的地方温柔，比别的地方缠绵，摊开了手掌出去接住那漫天而下的情丝，
　　冰冰凉凉的感觉印在手中却是刻在心头，我昂起了头，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了嬷嬷急急而来的身影，缩回了身子，规规矩矩的坐在牙床上，做我雍容华贵的千金小姐。
　　嬷嬷一进来，花白的发髻间沾满了那温柔如情的雨丝，斑白的华发却也是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心，嬷嬷，她是这世间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了，我怎忍心她再失望。
　　“小姐“嬷嬷急急的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却是一脸的喜悦握住我的手，我抬起了眸子，用着一贯柔柔的声音慢慢的开口“嬷嬷，何事如此的高兴？”
　　嬷嬷却是高兴之极完全无法说出话来，待到她平静下来，看着我，慢慢的说道“小姐，老爷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听说对方是知府家的公子，品貌端正”
　　看着嬷嬷的样子，这样苦了一生的嬷嬷，这样一心为着我的嬷嬷，我怎能开口告诉她，爹爹从来不在乎我，又怎会真正为我定门好的亲事，而江南谁不知知府家的公子浪荡成性，恐怕也只有一心扑在我身上的嬷嬷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却是看着嬷嬷轻声的说道“清秋会幸福的，嬷嬷”嬷嬷一手抚着我的额前的发丝带着哽咽的说道“小姐，你一定要幸福，将夫人那份一起幸福”
　　我点点头，眼睛却是看向窗外滴滴洒落的菲菲雨丝，人说，江南是场梦，一场怎样也无法靠近，却也无法醒的梦，那我，身在这梦里多少年了，却依然在梦里。
　　顾清秋，名字来自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爹爹是江南织造府府台，娘亲，是爹爹的自小的侍女，日久生情，早亦是私定终身，那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再多的誓言，再多的深情，到了最后仍然放不下原本的一切，娶了不爱却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而三年无所出，怀有身孕的娘亲终于跨进了这个一心都念着的地方，而出生的我却打破了她所有的期望，女儿，顾家需要的是可以继承家业的男儿，而非最终会贯上他人姓名的女儿。
　　而转身进入里屋，握起那通体透明的蚕丝，在昏暗的内室灯光下我一针一线的绣着，七里丝，江南极品的丝线，向来只会供给皇室专用。
　　——

　　三月的烟花飘絮，又是一场轮回的故事，我静静的站在树下，看着树上姹紫嫣红的花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自唇中溢出，手却是不自禁的握上我的手，时光荏苒，又是一个半年，爹爹将我许给了知府的公子，下个月是我出阁的日子，一无是处，永远被遗忘的女儿，终于有了一个用处，至少有着一张尚算美人的容貌，嫁于那个浪荡成性的知府公子到也是一桩利益的婚姻。
　　看着那棵长出了墙外的树，我痴痴的看着，三月草长莺飞，盎然春意，我却是看不到半分，墙角传来的声音却是让我心中一惊，愕然的抬头看见的却是个世家公子麽样的人坐在墙角。
　　“你很想出去吗？”他摇着手中的扇子问道，他的眸子却是如江南秦淮河中最闪亮的花灯，射得我几乎是睁不开。我有些诺诺的开口却不知道所什么。
　　而他却是自墙头一跃而下，蹲在我的身边看着我，这样的目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长身玉立，一身的风采，一身的锦衣却是让我微微怔住，痴痴的看着他。
　　而他却是伸出手笑着“我带你出去”那个男子有着少年的天真，有着男子的文雅，却是如璀璨的明珠刺痛了我的眼，我缩回了手，却是径直的摇着头。
　　而他却是有些错愕的看着我，到也不在意，也不怕有人看见，坐在我家的院子里看着我说道“江南呀，像是一个梦，像是一幅画，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来看看这地方，不知道怎么的，却是一来就遇上了你”他的眸子黑亮，眉角微微上翘，却是让人看了心里舒坦。
　　我侧过了头看着他慢慢的说道“江南，这地方，是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我的话让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仿佛看着什么令人惊起的事物般。
　　“可是，我想进来”靠近我，他的气息温暖而湿润，喷洒在我的颈项中，我却是低垂了眸子看着他，而他最终却是朗声一笑，拉起我的手，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跃出了院子。
　　如果问，江南是什么颜色，江南是那淡淡的黑白的泼墨山水，柔柔的，却是在看见的瞬间让人慢慢的吸进那幅画中，再也无法脱身。我睁着眼睛看着那渴望了良久的地方，他却恶劣的靠在我的耳畔说道“你可知道，江南是幅画，我原本只是欣赏，只是想看看，却看见了，我却是想要陷入这幅画中”
　　我却是侧过了眉眸不想看见那双黑亮的眸子中，并非我真的讨厌他，而是那双眸子太多的笑意，太多的诱惑，太容易让人陷进去，远比着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更让人沉醉。
　　他的性子有些疯狂，总是拉着我奔跑在大街小巷，引来人侧目的光芒，我到是不在乎，毕竟这外间流传的织造司的千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他飞扬的发丝却总是拂着我的脸颊，那飞奔的少年郎是如此的夺目，他可知，他的翩翩风采换来多少路过的闺中少女的侧目，引得多少未嫁女子芳心颤动。
　　如若是昨日以前告诉我，有朝一日我会和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江南的大街小巷四处乱奔，我断然不会相信，而今日却是真实的在现了，牵着我的手的人，一炷香之前我还不认识他，而此刻他却是握住我的手奔跑在天地间。
　　手心微微传来的温热触感却是汗湿了我的手，恍恍惚惚之间，我却抬首看着前方的少年，那样的洒脱，而仿佛这样握住的手就可以直到永恒。
　　慢慢的我停住脚步，以为可以到永远，然而江南是梦，却不是神话，却怎样也无法真的到达永恒，我松开了手，看着那个少年停不住的步子向前奔去，而眸子中却是惊诧。
　　我蹲在了身子，却是紧紧的抱着自己，不过是三月的烟花弥漫，我却是觉得冷，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留下，原来，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转身慢慢的离开，我的世界一开就在这江南，这江南，缠绵，美丽却是一个最美的梦，脱不了身。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那个少年大力的拥入怀中，低声的在我的耳边说道“你可知道，我看见第一眼就仿佛看见了江南的山水，一点点的陷进去”
　　那又如何，江南这幅画，任何人都进不来，出不去，这样的一日，短短的一日，却是将我一生缠绵用尽，这个少年，眉眸如画，迷上了江南的山水，而我，却是迷上了笑靥如花的笑容。
　　“十里秦淮千年流淌，六朝胜地今更辉煌”十里秦淮看着他的身影慢慢的踏过浅草，路过
　　金陵台上的雨花石，暮色下的秦淮笼罩在隐隐约约的之中，烟雾缭绕之中，而四处散落的只有稀稀疏疏的花船漂泊，影影绰绰之间倒影在水波之间，春晓时分的流水江南，入夜之后却是平静而安宁。
　　握住我的手，看着那漂泊的花船，他的笑如这世间最动人的星光，我却只能远远的看着，半月后就是我出阁的日子，我却是用着一生的爱情来恋卷这个只相识了一日的男子。
　　梅子时节，煮酒论剑，夜未眠，为君一笑甘红颜，我笑着流泪，而他却只是惊愕的看着我。
　　“清秋，我上你家提亲好不好？”带着询问，他那如墨的眸子仿佛最优雅的古卷，我呆呆的点头，对上他灿烂的笑容却是笑道“半个月后，你来提亲”
　　他欣喜若狂的点头，而却没有看到我低垂的眸子中那一闪而逝的悲伤，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我和他，纵然相逢，纵然有缘，却是无分。
　　那夜我与他在秦淮边上坐了整夜，整夜我没有合过眼，却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夜晚灯火明亮的秦淮，次日的清晨他将我送回了家中，欣喜的转身，等待着半月后的上门提亲，我看着他如孩子般的笑颜，终是没有开口。
　　转身进了顾家的大宅，半月后我出嫁，顾家和叶家都是江南，这场婚礼自然是震惊整个江南，而在出嫁的那日，我看到他不敢置信的目光站在断桥看着我，而那双眸子中，没有了深情，没有了天真，却是多了狠厉，挥袖而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是知道，一个转身，他和我最终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再无半点的交集。
　　嘴角漫扬却只是苦涩的笑，这烟花飞扬的三月，阳光如此般的灿然，仿佛要将这终日弥散的懒散雾气射穿，然而，这里是江南，是那个动了心，懂了情却无法脱身的江南。
　　层层纱帐下，重重红鸾下，是我微笑的容颜，只是脸上凉凉的东西却是顺着慢慢的流淌下来，那种感觉，仿佛是嗜骨的伤，痛彻心扉，在记忆的深处成为一个永恒。
　　嫁人之后，我依旧是原来的顾清秋，只是依旧的落寞，从顾家换到了叶家，叶家大少名满江南，浪迹青楼，又怎肯真正的停留在这个家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我突然之间开始学习刺绣，一针一线，却是如斯般的认真，我将一生的爱恋都慢慢的绣上，刻骨相思，却是挥之不去的那个天真的笑颜，我却是更加的努力，三尺青丝，红尘十丈，到底哪里是江南，哪里是梦。
　　绣好的那日，我托人送到了爹爹的府上，用的是顶级的七里丝，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那件衣服潋滟至此，却是我的泪和血。
　　次年三月，煊赫帝即位，即为当月大婚，用的正是我花费了半年心血缝制的那件衣衫。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秦淮的歌女用着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唱着歌谣，却是声声触动我的心扉。
　　江南的水依旧幽幽见底，江南的雨依旧缠绵入股，可是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煊赫帝大婚，作为那件衣服的缝制者，我得蒙天恩可以捡见到了他。
　　短短的三年，那高坐在龙椅上的青年依旧退去了昔日的青涩，而我，敷上的额角，却是因为哀伤染上的皱纹，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是天与地，他是这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而我，却只是江南小小绣女。不过三个年头，那高高在上的人却是模糊了眉眸，与我记忆中的少年没有相似的地方。
　　看着他亲手拂起的女子，容颜绝世，更是当朝大将军的独身爱女，多少人皆知，登上这龙椅，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出了不少的力。
　　这样的他，自然也只有如此的女子才可以配的上他，江南虽美，却是小家碧玉的美，可以是诗，可以是画，却是做不了那君临天下。
　　缓缓的自朝阳殿中退下，我慢慢的行走在御花园，抬眼之间却是看尽一片的三月春光，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江南。
　　“清秋，是你吗？”身手传来的低沉嗓音，纵然是几个世纪的轮回我也不会忘记，此刻的我却只能慢慢的转身下跪“民女参见陛下”
　　而高高在上的天子用着他那双依旧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我，却是一言不发，静静的站在那里，吹过的风拂起了他飘散的长发，那一瞬间，却是隔得很远很远。无论我怎样的努力，却也是无法的靠近。
　　“如果陛下没有任何的吩咐，民女告退”她无言的看着我，而我却是慢慢的离开，身后炙热的目光灼灼如劫火，燃烧了整个背，我却是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回头，他的万世江山，我的仅存骄傲，就在这回头的一瞬间。
　　唇上是丝丝滴落的血丝，身后是他幽幽的叹息“再也回不去了吗？再也回不去了吗？江南果真是一副画，一副朕永远也进不去的画。
　　我的眼却是看不清楚东西，整个眼眶都是包着的泪水，我不能哭，而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重，重到我几乎走不动，身侧是飘扬的柳絮，那样子，像极了那日他和我靠着的那棵，可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怎会知道，那日初见，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那一身的衣服是我一针一线所缝制，那日爹爹府中贡品不够，而大娘却是在我的屋中搜出了那件衣服一并充当了贡品，江南的绣品皆是江南女子的魂，用着情人般的爱恋所缝制，看到他的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眷恋着我用尽心血所绣制的绣品，还是那个穿着我所有的爱恋，却是伸出了手握住我想要给我世界的人。
　　一日的江南，却是我一生的爱恋，这场梦，我走不出去，他亦是进不来。
　　他舍不下他的锦绣江山，舍不下他的雄心抱负，那样飞扬的眉，不是可以和我安心坐在小镇上终日看着夕阳和烟花的少年，而我，却是容不下他的三千后宫，我可以嫁给叶阑，看着他终日留恋花街柳巷，因为我不爱他，但是却是容不下他的三千后宫，万里江山，终究我只是个自私的人，我站在了烟雨朦胧中，看着那少年笑靥如花的容颜，却是分不清楚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而他却是站在高高的世界尽头，我舍弃了我的爱情，成全了不世的明君，而我却成为他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殇，一辈子，一世，都无法忘记。
　　得到如果注定会是失去，那，我宁可他用着一生念着得不到的我。
　　江南梦系列之七里丝【完】

作者有话说

　　一场迷离的江南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