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四喜铺子

12、太古城命案

　　接到巡按御史前来督查赈灾粮分发的消息，百里州的巡抚崔岸早早就吩咐下属做好迎接的准备，自己再唤来主簿将已经准备稳妥的帐目又拿出来仔仔细细地对了一遍。
　　“崔大人，这些账目已查验不下数十次，这再查一次？”下官们看着这堆积如山的文书再加上几日的辛劳都呵欠连天。
　　“都仔细点，出了半点差池拿你们试问。”崔岸把桌上抚尺一拍，脆亮的响声惊起在屋外停歇的麻雀，四散飞走。
　　“哎呦，是谁惹得我们家老爷生得如此大的脾气？”屋外爽朗的笑声已经传进屋内。一位身着朴素体态丰腴的妇人走入屋内，许是这外面太冷，穿得厚实些，妇人微微喘着，发丝冒着缕缕白气，脸上带着红晕。
　　“夫人您终于来了！” 众人见到她如同见到神明围了上去。
　　看见屋内整整齐齐摆放的文书，崔巡抚的夫人王氏心里明了，笑呵呵地对众人说：“大家都辛苦了，妾身已命小春在侧面的厅堂里备好了菜肴，还请大家先去歇息。”
　　“谢谢夫人！”属下们赶紧撤离，有几个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有收拾便跑去了厅堂。
　　“夫人，你怎么来了，快来歇歇。”崔岸赶紧起身，扶着王氏坐到椅子上。
　　夫人嗔怪道：“还不是你，几日都不着家，明明说好今日便回，我在家里左等右等见不到人，只能来这里寻你。”
　　“是，是，是，夫人教训得是。”
　　“你啊，就知道说是，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呢？”王氏反倒更加气上几分。
　　“夫人千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崔岸一脸陪笑，“下次定不再犯，夫人你看如何？”
　　“唉。”王氏轻叹一口气，心里明知他定然不改，却又忍不住原谅。“好吧，其实，不止我想你了…”摸摸肚子，“孩儿也想你了，今天还踢了我几脚。”
　　“真的吗？”崔岸激动地想去摸一摸，但又怕惊到了孩子，只能轻轻抚摸。“夫人，这孩儿的脾性定要随了你，还未出生便要折腾娘亲。”
　　“说什么呢，孩子安稳着呢。我想这眼睛，还有眉毛，还有鼻子，还有耳朵都要像我，可不能像他爹。”
　　“好啊，都依你。”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不过半盏茶，屋内的宁静便被打破。
　　“崔大人！不好了！工司长…”一名衙役匆匆忙忙跑进屋内，看到王氏，生生把后半截话咽回到肚中。
　　王氏马上心领神会，便要起身离开：“妾身这便不打扰相公了。”
　　崔岸小心地将夫人扶起，未等王氏走进内屋便转身询问：“怎么回事？”
　　“回大人，工司长杨志江在家中服毒自尽了！”
　　“负责修缮粮食窖穴和通沟浍的工司长？”
　　“是的，正是那位大人。”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太古城的何知府，正是他派人前来通报，还带来了在现场发现的遗书。”衙役赶紧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遗书交给他。
　　崔岸赶紧把遗书展开，匆匆扫过一遍，大意便是朝廷之前拨发的维护沟浍和窖穴的修缮款全装入自己的口袋，如今上头前来视察，自知罪无可赦便自行了结以免连累家人。
　　“尸身现在何处？”崔岸将遗书收进怀中。
　　“仍放在杨大人家中的正厅。”
　　“走，去现场。”
　　崔岸跟着衙役匆匆离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背后目送他们离开的王氏。“唉…”自己心中明了夫君身上的责任，却忍不住责怪他的无情，又是空寂的一夜。
　　杨志江的住宅位于太古城的西南角，平时也算是幽静的地方，现在一群衙役守住杨宅门口，街坊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很多人围在边上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听说了吗，这家的主人上吊走了！”
　　“出啥事了？”
　　“谁知道，我家有个当差的亲戚说是这人贪了好几百两银子，这不就…”
　　“这么多，几辈子能花完？”
　　“就是，就是，这种贪官就该死，全贪的是老百姓的钱。”
　　“他这一走，夫人孩子怎么办？”
　　“唉，他这夫人也是可怜人…”
　　“走开走开，要嚼舌根的回家去，不要妨碍官差办案。”一旁的衙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手驱散了围在一圈的人。
　　门口的衙役远远看到穿着绛色官服的崔岸，赶忙跟旁边一同守在大门的兄弟说一声，转身跑进屋内向知府何辉禀报。
　　不一会，崔岸走到杨宅前，眼前的这栋屋舍挤在旁边两栋青瓦白砖中间，门前的台阶缝隙长着青苔，木制大门上的赭色涂料也已经片片脱落。
　　“巡抚大人，下官何辉已恭候多时。”
　　“何知府辛苦了。”
　　“为了朝廷应该的，巡抚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不如…”
　　“多谢何知府美意，客套的话不必多说，办事要紧。”崔岸打断何辉。
　　“巡抚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请随我来。”
　　此时，杨家的大厅内没有过多的家具——正中的八角桌上，只剩下一副茶具和一个青瓷花瓶，桌下胡乱倾倒的矮凳，似乎根本没有人想着去扶起，就连那幅挂在堂前的九鱼图，也似乎没有了生气。
　　一张长木桌上，白布下便是杨志江直已经发硬得尸身，死气沉沉的屋内只听得到他的夫人贾氏在一旁掩面哭泣。
　　“杨志江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崔岸轻轻掀开白布一角，杨志江面色铁青，口微开，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手臂也已经发硬。
　　“回大人，在他的书房，下官进去到书房时，杨志江就趴在案上，口吐白沫，手边放着写好的遗书。下官用手去探，却已经没了鼻息。”
　　崔岸没有回应，仔细查看尸体，确实没有发现异样，何辉赶忙扶起妇人，向崔岸介绍：“崔大人，这位便是杨志江的夫人，贾氏。”
　　还未等崔岸开口，贾氏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大人，请一定要为妾身的夫君做主啊。”
　　崔岸被贾氏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连忙将哭泣的妇人扶起，“夫人何必如此，杨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贾氏抹了抹眼泪，抽泣地说道：“妾身的夫君自当上这太古城的工司长，一直都兢兢业业，每日都忙到深夜。三日前，妾身因为还此事跟夫君耍了脾气，回了娘家，两日前，夫君托了人带口信来叮嘱妾身保重身体，早日归家。夫君行事与往日无差，怎么可能会抛下妾身自寻短见呢……”贾氏悲从中来，到最后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崔岸听完，正色道：“夫人且节哀顺变，本官与杨公虽不曾谋面，但却神交已久，定会秉公执法，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请夫人将府内的下人都唤到前院，夫人自己可暂回内院休息。何知府，快领我去现场。”
　　“是是是，巡抚大人这边请。”立在一旁的何知府赶忙引导崔岸向书房走去。
　　书房坐西朝东，午后的日光被挡在屋外，崔岸进到屋内明显感到一丝凉意。
　　“巡抚大人，这屋内着实凉了些，需要下官命人点些木炭吗？”虽说是请示，何辉已经招呼站在一旁的衙役去取件衣物。
　　“何知府可真是心细，木炭就不用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崔岸站在杨志江毙命时趴着的书桌前，眉头紧皱，书案上的笔纸摆放整齐，砚中的墨水已经干透。书案背后的书架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落灰都未曾发现。何辉跟在崔岸身后，时不时地想要替崔岸介绍情况，但是每每见他一言不发，自己也不敢擅自发言，只能继续低着头在心里揣摩着这位巡抚大人的用意。
　　“何大人。”就在何辉有些等的不耐烦，终于准备主动发声询问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崔岸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他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大人您有何吩咐？”
　　崔岸并没有看向何辉，而是盯着书桌旁的炭盆：“杨大人是何时被发现的？”
　　“回大人，半个时辰前，杨府的下人来太古府报官，下官即刻赶到了杨府，便见到杨大人趴在书案前，口吐白沫。下官想到这杨大人正当着风口浪尖儿上，也是个朝廷命官，他这一死您肯定是要过问的，便马上差人去请大人您来了。不过，之前询问前来报官的下人说是贾氏见到杨大人的尸身便昏死过去，直到她清醒才差人来。下官想，从发现尸体到崔大人您到，不超过一个时辰。”
　　崔岸颔首，并没有再问下去，往书房门口走去。
　　看到崔岸对自己的回答还算满意，何辉松了口气。
　　“何大人，不知你对这现场什么看法？”崔岸停在门口。
　　何辉乍被询问，惊异了一下，随即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下官也只比大人早到了这里一会儿，也不敢说有什么大的发现。”
　　“是吗？”崔岸转过身看着何辉。
　　何辉赶忙点头，但崔岸的目光并未从他身上挪开，如同利刃剖开他的身体要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这让何辉浑身不自在。格外漫长的一瞬后，何辉抬起头：“不过既然大人执意要下官谈谈，下官也只好说说自己的看法了。”说罢便凑到崔岸身边，低声说道：“下官赶到现场时，杨大人的尸身尚有余温，遗书工工整整摆在一边，书房门窗紧闭。据服侍杨大人丫鬟的说法，杨大人这几日一直是独自一人在这书房之中办公，从放衙之后就一直在里面。”边说边指着脚下的炭盆，“相信大人也看到了，这炭盆里还有烧过纸张的痕迹，结合杨大人遗书内所写的，还有最近杨大人被牵扯的案子，下官认为……”
　　“认为什么？”崔岸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何辉见崔岸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分析，便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下官认为，这盆里燃烧的便是，便是那个人的罪证。”
　　崔岸突然冷哼了一声，“何大人真的好生聪明啊。”
　　何辉一惊，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下官不过是做了些常理的推断。”
　　崔岸一拍书桌“你有什么不敢？我问你，你赶到时杨大人明明死在书房，为何本官一来杨大人的尸体就移到了大堂内？你们竟敢在本官未到前挪动尸体，破坏现场，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这确实是下官确实是的一时疏忽，下官只是想着杨大人毕竟是一方父母，死后怎么说也该早点安置妥当，不该一直就在书房里……”何辉连忙解释。
　　“哼”崔岸怒极反笑，“好，好，好，你现在想起来他是朝廷命官了？看你刚才那一番精彩的说辞，我还以为何大人早就知道杨大人是怎么死的了，是不是这现场也是你早就命人布置好的啊？”
　　何辉大惊失色，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冒出：“下官知错！大人所说的下官万万不敢，请大人明辨啊!”
　　崔岸没有理睬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何辉，自顾自地低语：“在这个节骨眼，等巡按御史到了，可就麻烦了。”
　　“何大人。”
　　“是，是，是。”
　　“把现场封锁，任何人没有我的指示不得进入。”
　　“下官这就去办。”
　　屋檐上，一只纸雀拍着翅膀飞向远处，躺在客栈内的白容将院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同杨府的压抑相比，杏花楼充满着欢声笑语。
　　“小玖！手臂抬高一点，保持住。”
　　十玖艰难地抬起已经酸痛的胳膊，头顶着装满水的碗。
　　“小玖！你又没有踏上拍子！听清节拍，一，二，三！”
　　十玖刚迈出一步，又响起晚秋的声音：“小玖！注意步伐，太大了！你是熊吗？”
　　十玖随着节拍转身，不想踩到挂在身上的飘带，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的宝贝！”
　　坐在一旁的尉行牧，眼疾手快，左手稳住碗，右手搂住十玖。
　　“哇！”杏花楼的姑娘们围在一旁发出惊叹。
　　“还好吗？”尉行牧温柔地问道。
　　“我，很，好！”十玖从他的怀里站起，拍掉他的手，“不用你帮忙。”
　　晚秋赶忙上前询问道：“还好吗？”
　　“谢谢晚儿姐的关心。”十玖有些不好意思。
　　“一切都好。”尉行牧将左手的碗递给她。
　　“谢谢尉公子！尉公子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晚秋接过碗，搂在怀里，“都是姐姐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转头对小桃吩咐：“小桃，把之前那个有点破了的搪瓷碗拿来给小玖用上。”
　　“好的。”小桃一溜烟地跑走。十玖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然而，还没等十玖感慨完，自己已经被簇拥到尉行牧身边的姑娘们挤开。
　　“尉公子没事吧？”
　　“尉公子刚才好生厉害。”
　　“行云流水真的不为过呢。”
　　“是啊，是啊，尉公子教教奴家吧。”
　　“尉公子…”
　　“尉公子…”
　　十玖内心的火苗，不，已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快要将她吞噬，大吼一声：“清场！”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只有尉行牧继续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小玖这么凶，你都没有好好谢谢尉公子呢。”
　　“是啊，是啊，尉公子帮你那么多。”躲在尉行牧身后的姑娘怯生生地说道。
　　“小玖就独独对尉公子不好。”
　　“我？”十玖感觉自己再留在屋内会把整个杏花楼掀翻。
　　晚秋赶紧出来打圆场：“姑娘们，别围在这里了，今儿日头这么好，去园子里转转吧。”
　　“可是…”姑娘们有些恋恋不舍。
　　“去吧去吧。”晚秋哄着她们，“我等会再差小桃去沁心坊买些糕点。”
　　“晚儿姐…”
　　“再不去，糕点可就没了。”晚秋佯装生气。
　　“还有你！”十玖指着尉行牧，“走…”，缓了缓气重新开口：“请尉公子离开。”
　　“小玖，你真的不需要我了吗？”尉行牧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十玖刚平静一些的火气，“噌”地再次燃起。
　　“尉公子，不要管小玖了，跟我们一同去里园吧。”一位绿衣姑娘亲昵地挽起尉行牧的胳膊。
　　“是啊，里园可有不少看头呢。”另一位姑娘环住尉行牧的另一边。尉行牧想要挣脱，奈何之前在大家面前塑造的翩翩公子的形象可不允他拒绝，只能被“架”着离开。
　　看到尉行牧有些吃瘪，十玖的心情反而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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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尹灯：什么时候我才能上场？都没人记得了
橙子：知道，马上出场
安义：我这搁在谷里教弟子都多久了
橙子：知道，马上出谷
花伶笑而不语
橙子：懂了，姐
张大哥&王二哥：我们兄弟俩整天被流雾使唤
橙子：流雾觉得这个安排很合理
尉行牧：我觉得可以适当加一些表现不是那么翩翩公子的戏份
橙子：马上安排
贺兰八云：我要打戏，嘿哈
东黎：我觉得可以适当减一些八云的打戏
十玖：我不要总是这么倒霉
橙子：这个不行 =.=
十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