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弱柳》不过耳

16、瀑布

　　季扶风只知道柳会琴艺极好，却忘了鸣居楼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教正经曲子。

　　柳会弹出来的曲调，季扶风曾听军中军妓弹过，配着莺莺低唱，词中全是淫词浪语。

　　偏偏柳会毫无所觉，季扶风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将寻常曲子错听了。

　　“这首曲子叫什么？”季扶风脸上虽没有变化，耳朵却红的好似胭脂。

　　柳会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季扶风附在琴弦上的手，想了想道：“念奴。”

　　季扶风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她之前听的那个曲子。

　　柳会只会曲，并不唱词，词也听楼里其他姑娘唱过，自己也能哼哼两句，但他不知其中含义。

　　不知道为什么，月妈妈不喜欢他接触一切可以识文断字的渠道。

　　就算是许多恩客要求，都没有松口。

　　柳会突然瞟到季扶风通红的耳朵，歪歪头，突然伸手摸向季扶风的耳朵。

　　柳会常年手脚冰凉，就算是夏天，也没多少热意。

　　冰冰凉的手突兀的摸上季扶风滚烫的耳朵，惹得季扶风下意识的颈缩了一下。

　　偏过头看向柳会，就见柳会道：“热？”

　　柳会的眼睛实在单纯，就像不知事的稚子，季扶风稳了稳心神，然后摇摇头。

　　之前心中的烦躁倒是因为这些插曲去了不少。

　　柳会见季扶风的眉头松缓了不少，心里也放松了些，弹曲哄季扶风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阿会，以后你在鸣居楼学的曲子，可以不在外面弹吗？”

　　柳会一听季扶风这么说，就知道之前季扶风止住他的手，就是因为他弹的差了。

　　季扶风见柳会不开口，还以为柳会不愿意。

　　“只是不在外人面前弹。这些曲子若在外人面前弹，恐他们看轻了你。”

　　妓子命如草芥，何人会在意是否看轻了他们，不过是讨好人的买卖，你要她弹，她就得弹。

　　但是季扶风说的话，柳会都是愿意听的。

　　本来离开了鸣居楼，他也不想再弹这些东西。

　　“我只弹给你。”

　　柳会的这句话说的极为认真。

　　季扶风忍不住笑了，“那说好。”

　　原本只是柳会一个人的承诺，因为季扶风的一句话，突然变成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承诺。

　　季扶风见柳会点头，忍不住再次将柳会拥入怀中。

　　这是她的小妻子，她的小夫人。

　　就是不知道再过几年，厌倦了府中无聊的生活，有名无实的身份一直沉沉的压住她后，还会不会用这样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她。

　　然后再说句，“我只弹给你听。”

　　说来说去，季扶风还是觉得自己自私了，仗着柳会迫切离开鸣居楼的心思，仗着柳会大字不识。

　　“我会对你好的。”距离婚期已经越来越近，一月的时光并不漫长。

　　季扶风说什么柳会都会应是，季扶风的确对他好，但就算相爱的人之间也不会一帆风顺，总会有些口角摩擦。

　　更何况他们都算不得爱人，当他发现自己欺瞒于他，或许这种舒适的生活也就到头了。

　　不过，他也不亏了。

　　*

　　柳会才来时，起床都是辰时，那时候天都大亮了。

　　后来才将时间倒过来，卯时就会起床。

　　侍候柳会的丫鬟们都习惯了柳会的方式，每每都正好的端着水候在外面，里面一会儿就会响起起身的声音。

　　柳会的生活很枯燥无味，每天都是起床洗漱吃饭然后练字吃饭练字吃饭再睡觉。

　　书房餐厅卧房三处跑。

　　今日柳会洗漱好，刚走出门口，准备去书房，就于季扶风撞上了。

　　柳会有些愣神，从他那天弹过曲过后，就有好些天没看到季扶风了，早出晚归的，他不是还没起就是已经睡了。

　　“阿会。”季扶风带着柳会一起去了餐厅，两人吃了早饭后，季扶风就拉着柳会往府门口走去。

　　府门距离扶风院还是有些距离，期间柳会一直看着他们相牵的手，两个同样布满茧子的手，这么握着一点也不舒服其实。

　　在柳会恍神间就到了府门口，今日意外的停了一辆马车。

　　寻常富贵人家，几乎是走哪里都坐着马车，但偏偏柳会来到侯府，却是一次都没看到过马车。

　　老夫人年龄大了，已经不常出门，最长呆的就是祠堂。

　　季扶风每天都步行到校场，也没坐过马车，最多骑个马。

　　除了她们两人，侯府也没其他主人，自是没有见过了。

　　门外已经有小厮候着，蹲下给柳会垫脚，方便柳会上车。柳会没有踩上去，偏过头看季扶风，季扶风自然发现了柳会的抵触，就挥挥手，让小厮下去了，然后就搀扶着柳会，上了马车。

　　等两人都坐到马车上，季扶风拿出事先准备的糕点，柳会都还是没有询问，季扶风忍不住开口：“阿会不问问去哪里吗？”

　　柳会的双眼还盯着季扶风手上的糕点，听了季扶风的问题只是摇摇头。

　　季扶风看着柳会这么不设防的样子，有些忧心的叹口气，惹得柳会抬头看过来。

　　季扶风见柳会看着自己，才道：“阿会不怕我将你卖了？”

　　“阿会不值钱。”柳会对于季扶风口里的话一点也不害怕，就像他说的他不值钱。

　　季扶风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还将手中的糕点放到柳会手中，“阿会可能不知道，阿会是无价之宝。”

　　柳会口中的糕点刚刚咬了一口，就听到季扶风的话，一点也不在意形象的深深的看了眼季扶风，然后居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季扶风自然更加喜不自胜，笑容满面的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就与外面的谢全等人对上了目光，还不等谢全几人脸上的笑容绽开，季扶风就慢慢的收起了笑容。

　　敌军和军中一些年长者都爱以貌取人，说她男生女相，没有威慑力，带不了兵，久而久之季扶风就不会在她的兵面前笑。

　　所以季扶风条件反射的收回笑容，吓得谢全几人还以为那里做的不对。

　　柳会吃着吃着糕点就听着外面传来流水声，有些好奇的打开帘子，少了帘子的阻隔，外面的流水激石的声音就更加磅礴。

　　马车已经慢慢的听了下来，周围是一大片草地，花草树木都郁郁葱葱。

　　不远处就是一片瀑布，因为有树木遮挡，柳会都不能看见源头，只能看着水哗啦啦的响声。

　　瀑布的水都流进下方的水塘里，水边用石头围着。

　　季扶风看着柳会高兴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她已经琢磨了好些天，想带柳会出渊巷看看，但她没有皇帝允许，是不能私自离开的，就找了就近的一处景。

　　“阿会喜欢吗？”季扶风凑到柳会那边的窗边，和柳会挨着往外看。

　　柳会点点头。

　　外面季扶风带来的谢全三人已经在拾柴火准备野餐了。

　　柳会的眸子亮亮的，季扶风不由就想到边关那里，临近北漠那处瀑布才是真的震撼，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久住边关，与柳会不再见。

　　但此时，季扶风是真的特别想带柳会去边关塞外看看。

　　北漠一座小城长年大雪，也是楚国少见的美色。

　　“叩叩。”梅子见柳会与季扶风不下马车，忍不住敲了敲车柱，然后询问：“将军，小姐？”

　　季扶风听见声音，就弓着身子出了马车，一手挡着门帘，一手朝柳会伸去。

　　柳会一直看着季扶风的动作，季扶风一伸手，他就自然的将手放了上去。

　　等出了马车，明亮宽阔的场景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梅子见柳会有季扶风照看，就自觉的去帮忙生火了。

　　季扶风跳下车，还没伸手，柳会就紧跟其后的跳了下去，看着季扶风的手，还一脸认真得牵了上去。

　　季扶风有些无奈，带着柳会来到水塘边。

　　水的颜色清澈见底，能清晰看见下面的各色的石头，柳会微微挽起衣袖，伸手去。

　　水不算深，季扶风也不阻拦柳会难得的童心，只是站在一边注视着她。

　　马夫将车牵到一边一边的大树下栓着，谢全他们的马都在那边。

　　谢全几个都好奇的看着季扶风柳会，见柳会一直玩水，其中一个直言直语的林夏忍不住开口：“嫂子，这里的瀑布算不得什么，我们与北漠的交界处，那里的瀑布才是漂亮。”

　　柳会不是第一次被称为嫂子，听了林夏的声音，下意识的看过去。

　　林夏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娃娃脸，笑容满面手舞足蹈的比划。

　　见柳会没有回应他，还问季扶风：“对不对将军。云城那里的瀑布可是比这里好看多了。”

　　季扶风对谁都是严肃的，但面对这个林夏却面部柔和了一些，还说：“你说不是受够那个地方吗？”

　　柳会收回放在水里的手，慢慢的站起身，湿漉漉的手直接放到了季扶风的手臂上。

　　柳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不喜欢季扶风对其他人好，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咋咋呼呼好像很讨人喜欢的样子。

　　夏季衣服穿的薄，水直接浸了进去，凉凉的触感特别明显，季扶风低下头，将柳会的手握到手中，冰冰凉凉的就好像不在夏天一般。

　　“阿会还是不要玩水了，手好凉。”季扶风一下子就收回看向林夏的视线，垂着头看着柳会。

　　柳会轻微的点点头，目光时不时的看向林夏。

　　他知道林夏是男子，却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嫉妒，就像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男子一样，却还是被同性别的季扶风吸引，而且林夏说的云城、瀑布都是他不知道的。

　　他……有些不开心。

　　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