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称相公》扇瑾

30、见着先生

　　荀府邸的正厅里头站着许些个荀氏的长辈，荀家乃世家，亦是书香门第，没有人敢对这样的场面疏忽，彼此神情都是庄重严肃。
　　本着躲避喧嚣的想法的曹冲，只是浅浅作揖，便低调地带着曹植前往了荀府邸的后院。
　　“我听闻恽兄的字，是长倩？”
　　曹冲手里提着的是一卷自己提笔的字画，一边四处细细打量着四周。这四处是翠竹环绕，偶然有几株杨柳青，只是没南方那样娇柔，多几份坚韧。接着便是四角翘起的瓦檐，如撇字上头。墙上有些刻画着的是些高雅的梅兰竹菊，恢宏大气间点缀了几分文人意。
　　“冲弟消息难得灵通一回。是，想来长倩哥哥现在忙着呢，我们此来也不为别的，不如在院子走走也是好的。”曹植轻笑，手里是一把折扇，半打开着，里头写着自己的词句。
　　他是喜欢与这位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在一块的，曹冲他与曹植和其他兄弟不同。曹植喜文，也喜风头，而冲弟擅文，却低调。这倒是让人欢喜的地方之一。当然，兴趣相投亦是其中一点。比起那些天天想着打战的，好的可不止一倍。
　　“但听植兄安排。”醉翁之意不在酒，曹植本也没想认真瞧荀恽的冠礼，于是随便应了声。
　　“冲弟真听我的？那要我说，冲弟既弹得一把好琴，也不好浪费。这院子清净无人，现在离长倩哥哥行冠礼时间也早，不如这样，冲弟弹琴，我伴萧声，琴萧双起，那才叫个漂亮呢。”曹植自然对曹冲那谦让的语态满意至极，倒是突然间笑了出来。见曹冲一脸疑惑不解却又犹豫不决的神情，曹植心里有数，于是便抓着曹冲的袖子，继续接着话：“我的好弟弟，你就别为难了。琴呀萧呀，荀府里头有，我们告知令君一声，令君必然不会拒绝的。”
　　“植兄，我觉得还是不妥，若植兄真想听的话，冲回头好好弹与你听就是了，大可不必扰人家的清净……等一下植兄，你要带我去哪？我们还是别这样了。”曹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植二话不说的直接拽了离开，一路上被动的被带着跑去了正厅。
　　曹冲有些无奈，弹琴弹琴，那寻先生的事情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见着，要是耽误了，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着自己心里深深烙下的那点红朱砂了。
　　闻荀令君在前院待客，曹冲觉得不应该打扰，但曹植却不以为然，对曹冲言“冲弟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打算借乐器来用用，令君应一声也就罢了，哪里叨扰了？”不以为然的拍了拍曹冲的肩膀，便是迈大了步子，远远的走到了前头。
　　“叨扰令君，请问可否借琴萧一用？”
　　曹植端端正正走了门槛前头，礼数周全，声音清脆，眉梢眼角间是洋洋得意与傲气：“我与冲弟正打算在长倩哥哥冠礼上伴奏，还望令君成全。”
　　曹冲刚刚走到了石阶上便听了曹植这话，便蹙眉，现才知道恐怕自己被曹植坑了。毕竟，这都是哪和哪啊，不是只是自娱自乐？就算曹植说了这无理请求，可令君又如何会允两个年纪轻轻的后辈为自己的长子奏庆音？
　　“令君若有安排，我与植兄自是不必勉强。”曹冲于是匆匆走了进来向着荀彧作揖，声音低沉且温和，胸中有高山一般，沉着冷静：“晚辈过错，令君待客，却直接入内，实在失礼，叨扰令君与客雅兴。”
　　“无妨，长倩与二位关系皆好，植公子有此心，想来长倩亦是高兴的。好了好了，两位公子亦无须多礼，冲公子也不必自责，还请起来。”荀彧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植公子他是知道的，只是许久未见那位寄在司马家的冲公子了，没想到这些年，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在司马府里养成了这样斯文知礼的性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谢过令君。”曹冲这时候才缓缓抬起了眼睛。只那一瞬间，好似流逝了万年光阴。
　　那抬头，曹冲恰巧看见了荀彧对面的位置上的那男子。阳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窗，稀稀疏疏洒落在男子的头发上、肩膀间、衣裳中。风轻轻的飘过，恰挽了他的几丝发。
　　那男子端正坐于椅上，身上正穿一身雪蓝色鹤花纹内衫与灰黑的外袄。曹冲知道，素净是他的风格。男子脸庞越发消瘦了些，但眸子里的坚毅与冷峻清晰可见，眉梢眼角里含着浅浅淡淡疏离，亦十分熟悉。更不必言那温唇、高鼻、令耳。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与高傲孤静的身影，是曹冲难忘的印记。
　　毋庸置疑，这人是程昱。曹冲心心念念了许久，即便是与这个人隔了这样久，隔了这样远，但二人相见，曹冲亦只需一眼。
　　“冲公子这是怎了，看着我，却又不说话？”觉得疑惑的程昱先开了口，声音是含着些许的沙哑。
　　程昱自然是不傻，他看得见曹冲的眼睛。他见过太多太多其他迷惘的眼睛，却从未见过这样清澈的、欣喜的、满怀希望的双眼。又或者说，他也许曾经见过，只是时日太长，记得不大清晰。
　　程昱想了想，又再认真看了看曹冲。那孩子倒是像极了夜里的小雨，悄然无声，风度翩翩之余，涵养非凡，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若昙花夜出，月光洒，投影落白墙。又如河畔杨柳，连二月春风也剪不断。
　　“冲，见过先生。”曹冲按耐着心里着喜悦，但缓缓收敛了眉梢，向着面前的程昱作揖。
　　“嗯。”程昱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曹冲的一礼，便瞥回了一双眼，继续捧着茶轻抿。待了一会，觉得喉咙湿润了一些，才缓缓把茶放了一旁。但程昱总觉得奇怪，自始至终，发觉曹冲一直在瞧着自己。这又是怎了？程昱一时间亦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头思虑了一番，才缓缓对着曹冲说道：“你，长高了。”
　　“是。”曹冲笑着回应着。
　　程昱本以为曹冲会回头了，却没想到还是瞧着他，一时间倒是哑了，见着这温温顺顺的人的深切目光，亦不知说什么好才好，只好是瞥着别的地方，继续喝着那茶，装作没看见这人。
　　屋里寂静无声，外头却变了一番天气，天上聚的云卷落了雨。
　　雨水淅淅沥沥，如断了的饱满晶莹的弦珠，打湿了竹林，遮掩了阳光覆盖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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