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称相公》扇瑾

29、公子如玉

　　建安十二年，曹操为了肃清袁氏残余势力，也为了彻底解决三郡乌桓入塞为害问题，决定远征乌桓。
　　浩浩荡荡的军队是离开了，许都里麦田地，军营间，皆少了几分军队威仪。许昌里的司马府邸，此时此刻，却恰是百鸟朝凤般，美音如水流传，引人顾盼驻留――
　　曹冲在司马府邸呆了许久，其实传说中的司马懿，并没有后人说的那样什么鹰狼面孔，反而是笑得慈和且友好的难以挑剔，是良师益友。
　　建安十二年，是在司马家的第七年。曹冲已然是十二岁，年纪大了许些。这些年来，在许昌里，曹冲隐藏着自己，把自己看做一片光明里的一缕尘埃烟，秋日中普通的一片浮尘叶。
　　“冲公子新的琴曲学得如何？”
　　司马懿且坐在椅上，对着正拨弦的曹冲轻笑。
　　曹冲是个聪慧的孩子，司马懿对他的成长自然是有目共睹。这些年来，跟随着他的曹冲，气质越发稳重，君子之六艺亦习得好。曹冲天性聪敏，凭借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如今自是学富五车，虽饱有才华，谋略非常，但一直谦逊，深深藏匿于司马府邸。
　　而外界，由于曹冲事迹变少。几乎是所有人，对七年前那个“谋断天才”曹冲，已然是记不起确切的事情。如今的朝廷之上，各地方对曹家的公子们的赌注，皆是在曹植与曹丕二人身上，几乎是无人记着当初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此时此刻的曹冲，虽然隐藏在已略显繁华的许都之外，但举手投足，已然有了一副淡漠出尘的味道。
　　“惭愧，只略会些皮毛，不可登大雅之堂。”
　　曹冲但着着一身黑色的长裳，外罩蓝紫色的袍子。垂髫落肩，公子临风，别有风流，如山中宝藏许久不见的佳玉。眸清唇浅，如雪洗白石，白手如葱，拂过一根根的琴弦时，熟练不已，犹蜻蜓点水，又似鸟飞高空，十分自如。
　　佳音环绕，如碎玉入水溅起，更似山林雀跃虫鸣，余音有大将风范，好如瞧见白衣卿相，拾起来一把黄沙任意挥洒，亦可令音绕梁，曲入云霄。
　　“公子实在是谦逊。”司马懿笑，继而便自己拿起了一卷书瞧着看着，无意间问道：“公子以为，司空此离，是胜是败？”
　　“胜败乃兵家常事。”抬头笑看司马懿，礼态全尽，眸里亲和，如沐春风：“可于我父，此战胜，无疑也是常事。”
　　而听了此言的司马懿却是笑了出来，笑得友好且温温和和，不同常人，没有嘲讽也没有不满，只是那样笑着，瞧着曹冲那笃定而不怀疑的眼神。
　　这小公子倒是对自己谦逊得如天鸟入地，而一谈起自己父亲，未免过于信任与狂妄了些。此战凶险，他司马懿自然是不会如曹冲一般，草草两句便直接轻言胜负。即便此事，与他无多大干系。
　　其实莫是曹操一人，若司马懿说的是程昱，曹冲的眼神固然也是坚定不移，绝不会闪烁其词。
　　“荀恽公子冠礼，这是荀府那边写给公子的请帖。”司马懿拿起袖口里的一张红纸，拿着桌旁放了几束兰草的圆花瓶，便好好地压在桌子上头。而邀请他的请柬，却已经被他退了回去。司马懿的脸色是一向常人看不清的，但是对待曹冲，总是故意留了许些破绽，容他发现。
　　他一直都知道，曹冲字帖上那“昱”字，一直便都是那个耿直且才魄非常人可及的谋士，程昱。他是得了消息，在荀恽这位荀府的公子行冠礼时，那位会专门回来参加。
　　“司马先生，您觉得冲是该去了？”这话虽说的有几分求教的模样，但里头的拒绝，确是十分的明显。曹冲不愿惹是非已然许久了，除了逢年过节回司空府拜见卞夫人以及娘亲，还有家里那些哥哥弟弟，其他时候，自然是能怎的少出来便怎的安静下来。毕竟，曹冲一直将程昱耳提面命的“藏慧”二字铭记于心。
　　“公子还是不明白？”司马懿瞧着那红纸，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也是难为曹冲一片心意，便在曹冲面前挑白说了清楚：“你这几年给谁传书信，难道我真不清楚？战火未平，信亦难达，那位曾经教你识字背书的先生回你的信，你又只看清了几份？他如今要回来了，公子你，也是该去拜会。”
　　“您，所言为真？”曹冲听着司马懿的话，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真是不可思，不可念，不想得相见的一面，隔了这么遥远。
　　“去罢。”司马懿自顾自捧起了一杯茶，说着云淡风轻的话：“荀恽这些年与你关系也是不错，他成人冠礼你不去，也实在有违人情。”
　　“冲拜别司马先生。”曹冲双手合叠作揖，袖垂于半腰。
　　于是司马府邸，连续的步声离去后，便就静静地如火烧过的木，留一地余灰，悄然无声的向四处散去，又如纸片于清风徐来时，四处飞离。
　　“冲公子离开了也好。”
　　张春华这些年亦是把曹冲当成自家孩儿养着，如今见他离开，也估摸着这孩子的才华横溢，留不住这小小府邸多久。只好是安慰着司马懿，又或者说是安慰着自己：“你也不必这样辛苦去装病了。”
　　“春华啊，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冲公子真看不出？”司马懿闻言不禁是笑了出声，随后把目光放落在妻子身上，亦挽着她的手：“冲公子心善，我们也尽了义务，如此也好，两不相欠。”
　　春华闻言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句长长的叹气，任那叹气袅袅地升起，化作一缕无重的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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