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小提琴》天鹅弧

3、不散的阴魂

　　死神淡淡地看着那个缥缈的灵魂像一缕烟一样飘到他面前。灵魂在升天的过程中忽然回来，只能说明他在死亡的短短那一瞬间生出了某个强烈的愿望，虽然他在生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但是这最后的意志却足以让他在人间多停留半刻。
　　这种情况别的死神或许很多年都碰不上一次，但是他却例外。
　　死神轻轻垂下握着琴的手。你想说什么？他无声地询问。
　　灵魂的情绪很急切地传达过来。它说，告诉我，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这两个问题都不难，而且他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他说，曲子名叫第二十七练习曲，作者叫希赫特，已经去世很多年。
　　灵魂像是被喂饱了的婴儿一样满足，轻飘飘地离开了。
　　死神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面的钟指着十二点零八分。
　　牧师打开门，屋子里面立刻涌进了一群人，死神默默地退回了墙角，冷眼看着他们摆弄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那个戴着听筒的中年人也在其中，但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却不在。
　　带引了这么多年的灵魂，他很容易就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靠音乐吃饭的都不得好死。但是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依然不会放弃音乐。音乐就像是鸦片，一旦沾上就会进入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从此欲罢不能，而不懂的人只能在门外伸长了脖子揣测那种感觉。
　　叮，哪里的琴键似乎响了一下。叮，再是一下。又是一下。有人反反复复地敲着同一个音，毫无拍子可言。他原本平静的心情忽然被它磨得起了一层毛，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那个破钢琴手忽然蹦出了四个单音。他停住了脚，竖起耳朵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次四个单音变成了八个。但是毫无疑问，那确确实实是第二十七练习曲的开头。
　　他心中疑惑，脚下不由自主地朝琴声的来源走去。单音连成了旋律，但是旋律却支离破碎，弹的人时不时停下来，好像忘了要怎么接下去。尽管这串音符毫无整体感可言，从这些片断中却听得出来，它的基调是愉快地。
　　钢琴很旧，但是保养得很好。旁边点着一盏油灯，灯光的照耀下，那只手显得很白，很瘦，骨岭岭的长手指完全不符合时下圆润小巧的审美观，却是一只完美的钢琴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