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ceer

3、第 3 章

　　吃完饭，老妈把准备刷碗的凌君从厨房轰了出来，催他拿上行李跟正则走。原因很简单，米妈知道自己又是因为耳根子软，经不起亲戚朋友求情，就擅自答应下来一个难办的差事，这是怕正则反悔，先把他们赶回去就清净了。
　　凌君拎着自己的行李包，跟在正则身后挤地铁。两人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分别多年，突然就要近距离相处，一时间有点尴尬。正则也不愿意在公共场合谈论私事，就什么都不说。大下午时分，车厢里不算太挤，可也不松快，人人脸上都流露着疲态，似乎都对生活很不耐烦。与众人相比，凌君脸上却是一副平和从容的表情，眼神平淡地直视着窗外，偶尔对上车窗里正则的眼神，就朝他自然一笑。
　　要不是老妈特意嘱咐了不许下手，正则吃定了这颗嫩嫩的窝边草。
　　辗转出了地铁，七扭八拐进了后海边上的一条胡同，米正则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露出一个六七平米的小院子，边上是几间房。正则径直走向正对面的那一间开门，回头示意凌君进去。
　　小房间大概不到十平米，有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上有摊开的被褥，另一张凌乱地摆着杂物。还有一个带书架的书桌，乱七八杂摆满了书，除了这些，房间里就只有有一个阴森森立在墙角的衣柜了。
　　米正则把帽子随手扔在床上，把被子朝床里团了团，又把对面床上的杂物搂了搂，腾出一个屁股的地方。
　　凌君看着他正则哥的手势，知道这是让他坐下，就顺从地坐到了光床板上。
　　米正则看了他一会儿，心想怎么打破这孩子关于明星经纪人的美梦，可是现实已经说明了一切，根本用不着他再照实说什么，估计小经纪人心里应该有了数。
　　“我不知道我妈跟你妈承诺了什么啊，反正你也看到了。你哥我呢，是个演员，可不是明星。我还没毕业，赚钱不多，将来毕了业……估计也赚不了多少。我没有经纪人，也用不起助理，你看着了啊？我跟两个卖唱的一个化妆的一个跳舞的挤这么个小院子，我妈我都没带她来过，生怕他们知道我过得多惨。所以我跟你说，你先跟我将就着住，找着工作你就走，暂时我先养着你，你也就别跟家里说我过得多惨，怎么样？”
　　凌君听了两句就垂下了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等到正则都说完了，他过了一会儿才微笑起来回答：“没事儿，哥，你一定会红的。你红之前，我养你。”
　　正则一愣，也跟着大笑：“你养我？老弟，哥谢谢您这份好心。情谊我领了，大话收回去，啊？得了，收拾收拾你东西吧。”说完掏出手机玩游戏。
　　凌君点点头，起身回头看看床上的东西，麻利地几下分类，衣服一堆，书一堆，垃圾一堆。又看看书桌，蹭蹭把书摆整齐，把自己的包打开，拿出几件衣服放进衣柜，几本书放到书架，洗漱用品拿出来，包就空了。他把原本对在床上的衣服往包里一扔，自己身上的外套也脱了扔进去，帆布包成了脏衣篮。
　　“哥，你带我出去买点东西吧。”
　　“买什么？”正则抬头一看，才发现房间里突然变得井井有条了，不由愣了一下。
　　“被褥，洗脸盆什么的。”
　　“嗨，用不着。”正则起来走到院里，朝另两个房间看了看，一脚踹开一个门走进去。凌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抱着一床被子走出来，又同样到另一个房间里抱了个枕头回来了。
　　“这…… ”
　　“这挺好的啊，两个月前一个画画的走时留下来的，让我们分了。你就先盖这个。”
　　凌君看看那床被子没动：“我不要。不知道谁盖过的。”
　　“啧！真事儿妈。”正则抱怨一句：“我的给你，我盖这个，行了吗？”
　　凌君瞟了瞟正则的被子低声说：“你的还不如这个呢……”
　　“说什么呢！揍你啊！敢嫌弃我……”正则不乐意了。
　　“那脸盆呢？”
　　“这儿呢。”正则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直径有一米的洗衣盆说：“这个盆洗脚，洗脸用外头水笼头冲。”
　　凌君看了他几秒，冷酷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哥，我觉得我找到你红不起来的原因了。”
　　“嘿…… 你小子……”
　　正则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凌君已经端着大盆到了院子里接了一盆水，又冲进屋子把床单被罩和脏衣服都扔进了水里，撒了一大把洗衣粉，咔嚓咔嚓地揉起来。
　　正则愣了会儿，搬了个小板凳儿塞到凌君屁股底下，自个儿蹲在旁边抽烟。
　　凌君看他一眼，伸手掬起一捧水就把正则的烟给浇灭了，还弄了正则满脸泡沫。
　　“你干嘛？”正则气的从地上直蹦三尺高。
　　“抽烟不好。不准抽。”
　　“我他妈招你惹你了？”
　　凌君不看他，看手里起泡沫的衣服：“抽烟毁嗓子，还会让牙变黄，毁形象，对你没好处。”
　　正则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跟那些说健康的完全不是一个套路：“你管我？”
　　“我是你经纪人，我当然管你。”
　　正则被他气乐了，这小子，给个棒槌就当针。明明看到他过成这副惨样，还做着明星经纪人的美梦呢，都不忍心叫醒他。“行行，我不抽了，好吗？都听你的，好吗？那您可得给我捧红了啊，就指着你了。”
　　凌君回头朝他一笑：“好啊。”
　　整个下午，凌君洗了一大盆衣服，正则坐在他身边晒太阳背台词，倒也算其乐融融。傍晚，凌君缠着正则去了趟超市，到底还是买来了新被褥和洗脸盆，又买了不少菜，在他们这个小四合院边角处的简易灶台上一顿折腾，炒了两个菜。
　　正则捏了块肉尝尝立刻两眼放光：“手艺真不赖，比中午的还好吃！”
　　凌君淡淡一笑，不吭声。想了想又问：“哥，你们平时怎么吃？”
　　“怎么吃？要么吃了回来，要么点外卖。北漂儿的这些人哪儿有几个正经吃饭的，能混上吃的就不错了。”
　　“哦。你这几个合租的都是什么人哪？”
　　“不是跟你说了，两个唱歌搞乐队的爷们儿，一个化妆的，一个跳舞的。”
　　“女的？”
　　正则边吃边大大咧咧地解释：“呃……怎么说呢，跳舞的是女的，化妆的算半拉女的。”
　　“哦。”凌君怔了片刻微微叹口气：“都不容易啊。”
　　正说着，外面胡同里响起脚步声和拉杆箱子的轮子声音，在门口停住了，一个长发中裙的高瘦女孩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愣了一下，轻松地拎着化妆箱走进院子。
　　正则打招呼：“今天回来挺早啊……”
　　女孩看他一眼闷闷地骂了一句：“妈的……别提了。”
　　“怎么着？又被人骂伪娘了？”
　　“伪娘就好了…… ”女孩疲惫地说着，转身想要回屋。
　　凌君开口叫住了她：“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女孩转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饭菜，犹豫着。
　　“我是正则的经纪人，以后跟你们一起住了。”凌君起身盛了碗饭。
　　女孩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则，嗓音低哑：“还他妈有人肯签你这德行的？”
　　正则笑：“我怎么的了？嘴巴子给我干净点，伪娘家家的说话这么难听。”
　　“滚犊子！……谢谢啊。”她后半句是跟凌君手里的饭碗说的。
　　凌君又开了火，重新炒了菜，在他炒菜的功夫，正则跟伪娘小姐你一句我一句地插科打诨，凌君也就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伪娘叫贺茗，东北人，外表清秀，要是看不着长发下突出的喉结，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男人。贺茗是个化妆师，今天去了某个活动现场负责化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嘉宾明明长着一副弥勒佛般慈眉善目的样子，硬是尖酸刻薄地要贺茗给她画出维密天使的风格。贺茗使劲了全力也做不到啊，结果被她一顿损，贺茗忍不住反驳了一两句，结果女嘉宾急了，上手就要打她。女人打架无非就是薅头发挠脸，贺茗太高，女嘉宾一把没挠着脸，正好够着领子，刚做的美甲上的亮片把贺茗的t恤从领口划开个大口子，一直露到肚子，喉结假胸空内衣跟腹肌都露了出来。贺茗还没尖叫，女嘉宾瞬间反应过来，嚎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开始痛骂这个变态死人妖是怎么侮辱了她的眼睛，骂得不堪入耳。
　　“……没人管？”正则听得很生气。
　　“谁他妈管这事儿……我都习惯了。”贺茗抱怨一通，自己先消了气，拿出手机发信息：“我问问小涵几点回来，她最能安慰我。”小涵是跟她同住的女孩，酒吧跳钢管舞的。
　　凌君默默把菜端上桌解下围裙：“你们先吃，我去买点啤酒。今天我刚搬进来，晚上等大家都回来了请你们吃夜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