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ceer

2、第 2 章

　　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是手机铃声把米正则吵醒的。他眯着眼睛接起了电话，那边是自家老妈的大嗓门：“中午回来吃饭！”
　　米正则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不情愿地嘟囔着：“算了吧妈，我到家得一个多小时，何必呢。我叫外卖算了。”
　　“天天吃外卖，等你到了三十岁开始痛风了你就知道大油大盐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了！”老妈冷笑一声命令：“快回来，跟你商量个事儿！”然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米正则无奈地呆了一分钟，起床洗漱，套了件衬衫带上顶鸭舌帽就出了门。挤地铁回到家里，开门就是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儿，米正则这回感到饿了。
　　“呦！我们家大明星儿子回来啦？怎么这个怂样，也不戴个墨镜！”
　　米正则很无奈：“我一个能演几场舞台剧就很运气的十八线小明星，走在大街上除了亲妈您认得，别人都不认得，就别浪费那墨镜钱了！”
　　“这怎么说的，你不是还拍过广告呢吗？当年你一个广告赚得钱够咱们全家吃一年，好歹也算童星出身！”
　　“好汉不提当年勇！”米正则知道他妈接下去又要夸她自己多么有眼光，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干脆一句话截住。

　　米正则十岁的时候跟他妈逛街，他妈妈天生爱看热闹，看见人群就拉着儿子往里钻，钻进去才发现是一个儿童表演海选。她想着反正自己也钻进来了，不如报个名吧，就顺势给儿子报了个名。米正则急着买鞋，一看要耽搁在这儿老大不愿意，又吵又闹，他妈拿出一张十块钱塞给他，也是他那时年纪小眼眶浅，接过来就老老实实排队，在众人前毫不怯场地唱了一首跑调跑到爪哇国的《世上只有妈妈好》。观众们哄堂大笑，米妈咬牙切齿地恨自己花钱出来丢人，米正则洋洋得意地在台上跟老妈挥手互动，一边挤眉弄眼一边继续唱，唱完还绅士地做了个感谢的动作才下台。米妈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想抢回十块钱，米正则坚决护卫自己的演出所得，母子俩正拉拉扯扯的时候，评委台后边钻出来一个人，拦住米妈，说自己是个导演，正要拍个广告，需要这么大的男孩子。难得这孩子这么好的形象还这么放得开，毫不怯场，如有有意向可以来试试镜。
　　米妈拿了名片狐疑地回家，跟米爸讲了这件事，米爸觉得挺有意思，人生这样机会难得，没准一辈子也就演这么一回，就去吧。最后，父母俩人是用一顿肯德基哄着米正则去试镜，竟然就成了。那是个相机广告，一位父亲用相机拍摄自己活泼的儿子。广告的男主演是个从当时一直红到现在的明星，为人很亲切，开拍前跟米正则交流了一会儿，两人挺投缘，玩的很开心，接下去的拍摄非常顺利。
　　广告出来的时候全家人盯着电视看，都被效果惊呆了。短短十五秒，米正则在一片绿荫中自由自在地跑跳，回眸欢笑着看向镜头，男演员拍完照片放下相机露出满脸慈爱。慢动作，清新唯美的镜头，两个演员完美的表情，融洽的气氛，配上男演员低沉的嗓音念出广告语，真让人觉得整个广告片洋溢着浓浓的父子深情。米爸吃了一会儿醋，用米正则赚来的钱买了相机。
　　虽然天天看电视，米正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荧幕呈现出的美感，那是时间艺术与空间艺术的融合。它让他重温拍摄的过程中的感受，他回忆着奔跑时感到的风，闻到的植物的清香，他看到湛蓝的天和那位和蔼的叔叔的笑脸。而这十五秒，把他的记忆重现，而慢镜头营造出梦境一般的效果，令他的记忆恍惚了，似乎这才是真实的情景。
　　电影艺术带给人的不仅是视听上的感受，还有心灵上的触动。那天，米正则信誓旦旦地告诉父母，他将来要做一个演员。

　　“最近怎么样，我的大明星？”米妈边盛饭边问。
　　“还那样呗。”米正则随口答着。
　　再有两个月，他在正经戏剧学院表演系研究生生涯就快结束了，可是，仍是个只能靠着老师来演一演各剧场舞台剧的小演员，至今连一次拍电影和电视剧的机会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影视圈想出名，要不是天赋异禀加上运气爆棚，就得豁得出去。才大一大二，那些端正的男生漂亮的女生，心里有些抱负的，就得出去多混混各种饭局跑跑交际，先给有资源的学姐学长们跑跑腿提提鞋混个脸熟，再跟着她们盛装打扮出席些庆功会啊开拍会啊，多认识些编导人员，从那些不着四六的小导演小剧组做起，一步步慢慢爬上来，当然，个中滋味就冷暖自知了。若是不屑这些手段，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发光的，等到大三大四才开始准备上剧，黄花菜都凉了。
　　米正则从小立志做演员，还是下了番功夫的。从各类戏剧书籍看起，先是懵懵懂懂地看故事，故事看多了，就会发现世间不过就那么多事，古往今来的大家们把这些事儿掰开了揉碎了翻来覆去地安排，就成了一个个动人心弦的传奇。
　　比方说罗密欧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就这种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偏偏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就有无数版本。故事搬上了舞台，每个演员的表演风格又赋予了戏剧完全不同的生命，演员如何把握表演，包括角色的外形、气质，还有台词功力，他／她所表现出的角色是否有个人魅力，这就是舞台剧比原作品延伸出去的创作方面。
　　老师们评价米正则，小伙儿人挺精神，浓眉大眼，符合上一代人审美中男主角的形象，可在现在流行的一种小鲜肉中就格格不入，所以在偶像剧范围内不怎么吃香。努力是挺努力的，心里想的挺多，可大部分时候表现出来的还是远没有想的多。学了这么多年表演，应该说他的演技还算炉火纯青的，可能就是因为演什么像什么，个人特色反而被覆盖了。观众看完了舞台剧都是一边往出走一边赞叹，今天这个主角不错，叫啥来着？忘了，没啥名气。
　　所以说，米正则今后要是想继续在演艺圈混着，面前的道路就只剩下了一条，当老师教课，转幕后编导，和曾经怀抱梦想却最终妥协的老师们一样。因为他这个命运太能引起过来人的共鸣，米正则在老师们中间印象很好，都希望他能成名，也都希望他能保持初心。
　　米正则边吃饭边想，要不就这样吧，争取都争取了，希望也不小，就当老师吧。
　　米妈看着儿子吃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说，你大学同学出名的也都红透半边天了，转行的也都结婚生孩子了，再不济，也都混上了小剧组，起码有个经纪公司签着，你怎么也得有个经纪人吧？”
　　米正则抬抬眼睛说：“您这是家里不想养闲人？连一口饭都不施舍给亲儿子了？”
　　他妈“啧”了一声：“怎么个话说的？我是督促你上进！你给妈说实话，是不是没人愿意签你？”
　　儿子被老妈直白的话噎了一口：“怎么着？您给我找一个？”
　　米妈得意：“我还真认识一个合适的，你看看怎么样？”
　　米正则愣住了，没想到老妈会认识经纪人，转念一想，她肯定是为自己到处打听周转着求了不少人，才找到了一个关系，还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真让他感动。米正则默默咽下了感谢的话，打算听从老妈的，怎么也得让人家签下自己：“哪个公司？”
　　“不是哪个公司……是……独立经纪人。”
　　独立经纪人？也对，老妈怎么可能跟大公司打得上招呼。
　　米妈见儿子肯见面，更得意起来：“论起来还是咱家亲戚。他是你奶奶的妹妹的弟媳妇的哥哥家的孩子，小时候你们见过。”
　　米正则愣了一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你往人家猪屁股里插炮竹的那个……”
　　漫天猪粪的记忆立刻打消了米正则对经纪人的憧憬。他记得那家的小孩，长得很可爱，不爱说话有点冷淡，后来经过炸猪事件后，被米正则收服了，天天跟着他转。
　　“哎等等，我记得那小孩比我还小呢吧？他都是经纪人了？”
　　米妈大言不惭：“这不毕业之后打算当经纪人呢吗？”
　　米正则气得咬牙切齿：“合着您是拿我接济穷亲戚呢？”
　　老妈的意图败露，不好意思了一下马上硬气起来：“不能这么说，人家专业学下来的！而且你好歹也是个演员，身后跟着个人提包拿衣服不是也说得过去吗？你非要搬出去住，有个人照顾我也省心……”
　　米正则越听越不对味：“怎么着？你要让他跟我住？”
　　“对喽！”
　　“不行！”米正则就是想有私人空间才租了房子搬出去，他妈这是看不得他一个人的邋遢生活，硬生生给他找了个男保姆啊。“你知道什么是经纪人吗？还专业的？他什么专业？”
　　“怎么不知道了，经纪人不就是给明星提包拿东西，顺便管账的吗？人家正好是学会计的！”
　　“……”
　　米正则无语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米妈开始从各个方面数落他。听了一会儿，米正则反应过来，是这孩子家里求他妈给儿子找个工作，米妈不忍心拒绝，就顺便推给了自己儿子。
　　“行行行，我知道了。这么着，我先顺您的意，让他给我当一个月保姆，他在我那儿住着，再自己找工作，等他找完了搬出去，行不行？”
　　“不行！我都说了是给明星当经纪人的……”
　　“第一我不是明星，第二你说的那端茶递水的也不叫经纪人，那是助理，我也根本用不着助理……”
　　“怎么用不着了？人家都带，你大小也是个演员，怎么也得有个助理！关键我都谈好了，你每个月给他三千就行……”
　　米正则顿时瞪大了眼睛：“停停停……我给他付工资？”
　　“废话，你的助理当然你给工资。”米妈对经纪人的概念别的不知道，谁给工资倒是弄得挺清楚。
　　“我我我才挣多少啊……”
　　“所以才得找个经纪人给你打理经济啊！”
　　这时，门铃响了，米妈边起身边说：“人来了，你可同意了啊！”
　　不容反驳，门口进来一个清清爽爽看样子还像大学生的男孩，手里拎着几瓶饮料走了进来放到桌上，满脸笑容跟米正则打招呼：“正则哥！”
　　米正则瞬间认出了凌君，这人还跟小时候一样，长得很可爱。
　　“就等你了。我刚跟你哥商量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经纪人了！”
　　“谢谢哥。”
　　“呃……那个，反正先这样……”米正则不住地打量着凌君，细条长腿，肤白貌美。
　　“那就先吃饭。”米妈在桌子下掐了儿子一把：“这菜都是凌君做的，人家上午就过来了，好家伙，会做这么多菜……”
　　凌君去卫生间洗手，米正则的眼睛也跟了过去。米妈见状压低声音说：”我警告你啊，人家可是直男，你不许对他怎么样啊！”
　　米正则看了眼老妈，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明明是她送了块肥肉到他嘴边，又告诉他只能看着不能吃。
　　对，米正则是个同性恋，早就跟父母出柜了的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