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
-
【勇气】
#
“主，是那个时候的…”药研指着前边不远的地方，侧身道，“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循着药研手指的地方看去，花宁看到了上次与自己在电影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他此刻有些狼狈，眼角和脸颊边都有擦伤的痕迹，掩盖在过长的额发下的，又或许是其他伤痕。黑发的少年正在公园的水龙头边擦拭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的脸明里暗里都拒人于三步之外。
但花宁不是人。
“你还好吗？”花宁停在距少年两步外的地方，微微倾过身递出自己的手帕，“不介意的话，请用。”
被突然搭话的少年像是蓦的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橄榄绿的眼睛里透出些疑惑和惊疑，在看到对方递出手帕时，他像是有些难为情，抖了抖沾了水的双手，又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但见到对方并没有收回递出的动作时，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却没有拿去擦脸，只将它攥在手里。
吉野顺平没想到会再次遇见这个男人，本以为自己与这位明显不是普通之辈的人这一生只有一次的见面，却在这里，在这个随处都可以发现的街角的小公园里再次相遇。他面上有些赧然，心底却泄露出一丝雀跃。
他知道他们都是不同寻常的人，所以能够遇到他们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变得不再泯然众人了呢？那次的事件之后，他总是会这样想。厌恶着人类的自己却想要变得与众不同，这样的矛盾想法让他更加茫然无措了。
上次从这个人手中拿到的糖果他一直没吃，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放进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一推门就可以看到那颗包装得很好的糖果。他甚至不知道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却也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一定是难以忘记的滋味。他在电影中看到过，珍藏被给予的物品是对赠与者的喜爱，但他明白，自己的情感并不是这样，而是一种憧憬，对强大的足够反抗命运的力量和能够拥有总是陪在身边的同伴的憧憬。
看着这个无意识地被自己引导着坐在街角公园的秋千上的少年，花宁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唤回他神游九天的意识。药研去买消毒水和OK绷，现在只有长谷部跟在花宁身边，此刻却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将空间留给坐在秋千上的两人，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对这个少年有不知所起的微末怜惜。
“我是花宁，”今日懒得束发的青年披散着自己一头长发，放松的姿态和温和的语调缓和了对方明显紧张的情绪，“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吉野顺平。”少年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在这两次相遇之中他的声音都放得太低，仿佛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上次、谢谢您…”
闻言，花宁轻轻摇头：“上次的事是我将你牵扯其中，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顿了顿，他见药研逐渐走近的身影，起身接过递来的消毒水和OK绷，靠近了垂着头坐在秋千上的少年，低声道：“或许你会不介意我替你清理一下？”
后来听这个名为顺平的少年断断续续地说了自己的事，学校里气焰嚣张的同学和无能懦弱的老师、总是独自一人的回家的路和性格热烈宽容的母亲、还有在电影中才能放飞的自己的心情和曾经有过的多彩绚烂的梦想。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气温却卡在不冷不热的恰好，少年却一直注视着地上某个不知名角落里的阴影。花宁安静地倾听着他的话语，在他停下思考的时候递给他一瓶清水，这是药研顺手在街边的便利店带回来的。
吉野顺平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变得这么能说了，他似乎从来都是别人眼中安静至极的孩子，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能将深藏在自己心底的话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半熟人倾诉而出。话还没完全落地，他却已经在担心自己是否给对方造成了困扰，抬头看去，那双难得一见的异色眸中，却丝毫没有不耐。
透过这双奇异的眼睛，他像是看到了电影中曾经形容过的“海洋的广阔”与“草原的辽远”，甚至还有“长辈的宽容”和“柔和的安抚”——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仿佛心中的不甘和彷徨都在这双澄澈眼眸中被安静地消退和抚慰。
说出来肯定有人会觉得好笑，但吉野顺平觉得此刻这个正在替自己清理伤口的人，不像人，倒像一株植物，像一朵花，像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涧，像雪融化后遗落在树梢的露珠，因为他是那么平和与坦然。
“真的辛苦了，顺平独自一人对抗着孤独，”谈话的最后，少年听到对方带着些叹息的语调，“但你的岁月中是否也有过欢喜雀跃的时刻呢？”
倏地，脑海中划过好多画面，清晰的、模糊的、有声音的、沉默的、色彩斑斓的、黑白分明的……那么多场景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从自己一直忽视的角落里出现，少年像是进入了一场奇异的幻境。
樱花下落的花瓣被风吹到很高的地方，湛蓝的天空被电线分割成几块，母亲牵着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水族馆中看到的柔弱无骨却似乎可以到达任何地方的巨大水母，它的触须或许有毒；与曾经的同伴一起欣赏电影时偶尔发出畅快的欢笑声；回家路上电线杆边罅缝中艰难生长出的微小花朵；被学校里“讨厌的人”欺负后落在自己身上的善意却怯懦的目光……
『如果有让“讨厌我的人”会死的按钮，我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吉野顺平一直信奉着这个观点，但突然地，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深处问他：与其纠结于“讨厌我的人”，为什么不着眼于我深爱的呢？即便“讨厌我的人”死绝，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岁月的海面何其宽广，人类万物何其渺小，蜷缩在一隅之中，怀抱着黯淡的心，永远无法看到明亮的星辰，难道我这一生也要偏安于这狭窄的一方天地之中吗？
这微弱的声音在内心回响，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动人心魄，让他沉睡的心从迷蒙的黑暗中被唤醒。
少年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前行的勇气，这是从他自己内心愿望中生出的热烈。
这也是所有人获得属于自己内源力量的开始，它将守护引导着他们，直到生命的终结。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为自在飘浮的云朵镶上金边，盛大而灿烂的光芒肆意挥洒。吉野顺平在回家路上为母亲买了一束花，又在甜品店拎了两块清淡的慕斯蛋糕，他加快了回家的步子，他心中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母亲分享这一刻的畅快了。
后来他也曾与花宁在高高的雪山山脚相遇，那时候的少年已经成长了许多，再没有过长的额发遮蔽着右眼，那双橄榄绿的眼睛在雪山的映衬下出奇的清澈美丽，他背着轻便的行囊，笑着同花宁打招呼，说着刚参加过的当地人婚礼的习俗。
“在今天呀，两颗珍珠串成了一起，明亮呀，是天赐的结合……”
少年拨弄着眼前的炭火，低低哼着婚礼上听来的小调，垂下的目光温柔而淡然。
#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 5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