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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俗王国(十) ...

  •   纪明光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邹承墨为了避免再跟他扯皮,三审纪明光之前派林羽去滨河村码头取证。

      滨河村原本是傍河而生的小渔村,政府想要拆了渔村在这块地皮上建一座公园,滨河村的人搬了一部分,屋子也被拆得七零八落,林羽带人来到村子里时,只有一两盏灯在大大的“拆”字底下风雨飘摇着。

      “噔噔,”林羽敲了敲亮着灯的其中一家的门。“嘎吱”一声,门开了,林羽刚把证件掏出来,门内的老头一看警徽就操起门边的铁锹冲林羽当头砸下,一边砸,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着,“警察,又是你们这帮龟孙!凭什么拆我的家,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靠,啥情况?!”老头的力气并不大,林羽本来一只手就连铁锹带胳膊给老头摁住了,但老头挥着铁锹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林羽怕把他急出病来,只好狼狈地在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连躲带闪,“大爷!您别冲动,我不是来拆您家的,我是来办案的!就问您几个问题就走!”

      “呸!你糊弄鬼呢!”老头渐渐挥不动胳膊了,但还是中气十足地骂着林羽,“拆家要是把我家老婆子拆出个好歹,我要你们偿命!”

      “老刘,”屋里突然传出来孱弱又苍老的声音,刘老头像变戏法一样换成了温和的语调回答,“哎,老婆子。你别怕,有我在,没人能让咱俩搬出去!”

      “老头子,让那个小警察进来吧。”一位老妇人从内屋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她像是有严重的风湿,虽然屋里阴冷但开着电暖气,然而老太太腿上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林羽只在抗战电视剧里见过的老棉裤,还绑着厚厚的护膝,“老刘,让他进来吧,给他搬个板凳。”

      老太太艰难地挪到门口的行军床边,吭哧吭哧地坐下,笑眯眯地朝着林羽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吧。”

      林羽缩着腿委委屈屈地坐在小塑料凳上,接受着身边握着铁锹的刘老头探照灯似的目光,“老婆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您和您丈夫在1月31号的晚上十点左右,有没有听到码头附近有奇怪的声音,比如哭声、争吵声和落水声什么的,有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从来没见过的人?”

      “没有,我和我家老婆子八点多就睡了,啥也没听到、谁也没见过。”刘老头一跺铁锹,“你赶紧给我走!”

      老人家日落而息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就算林羽运气好,当晚老头老太太都没歇下,但是大晚上的他们也几乎不会去码头。林羽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好在刘老头的“死亡凝视”下准备告辞。

      “小伙子,你等等。”老太太突然叫住林羽,“那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了两个人。”

      “老婆婆,您慢慢回忆,尽量把能想起的事都告诉我,好吗?”林羽没想到在老太太这里真的能找到证据,赶紧又坐了回去。

      “那个时候,好像是刚过十点吧。晚上睡了一会儿,因为腿疼我就醒了,起床准备找膏药。老刘鼾打得震天响,装膏药的铁盒子翻动的时候‘丁零当啷’的,我怕吵醒他,就把盒子抱到外头去找。刚到外头,我就碰到个小姑娘,穿着裙子冻得哆哆嗦嗦的,大概这么高,”老太太抬手比了个高度,“长得特别漂亮,我以为她是和父母吵架了,才赌气跑了出来。但是这天寒地冻的,只穿件裙子哪行啊,我就叫住她,想把她带回自己家里暖和暖和,起码喝杯热水也行啊。但是她说,她叔叔一会儿就来了,让我别担心她,然后她就朝着码头那个方向走了。”

      “老婆婆,您有没有看到那个小姑娘说的叔叔啊?”

      “看到了。”老太太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尽管那姑娘让我别担心,但是大晚上的把自己家外甥女叫到一个拆迁的村子里,我左思右想这都不是亲叔叔能做出的事。王姐以前住在码头下边,虽然她们拖家带口地搬走了,但是屋子只拆了一半,我就准备藏到她家里去守着那个姑娘。我腿脚不好,走得慢,天又特别黑,所以我走了很久,大概快半小时吧。等我到了王姐家,从她家窗户只能看到码头那儿站着个人,看骨相是个男人,但是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去哪了。”

      “老婆婆,您在去王姐家的路上以及在码头附近,除了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叔叔,还看见过别人吗?还有,您还能想起那个男人的一些特征吗?长相、服饰,什么都行。”林羽知道码头上的男人一定是纪明光,但现在需要证据来证明。

      “没见过别人,我们这个村子除了白天有政府部门的人来赶我们这些钉子户以外,晚上根本没人来,那天看到他们俩我都觉得奇怪。小伙子,不好意思,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实在没看清……”仿佛口袋里装满了万能工具的机器猫一样掌握着许多关键证据的老太太力不从心了,毕竟冬夜太黑,而滨河村面临拆迁,整片区域早就断电了。“我只记得那个姑娘的叔叔在码头上站了一会,手机屏幕亮了,是一通电话,应该是他女儿打来的。”

      “您为什么会认为电话那边是他的女儿呢?”

      “那个男人的声音特别柔和,他一边打一边向外走,经过我的时候我听到他叫了一声‘佳新’还是什么的,还答应手机那头的人说这周六就陪她去游乐园。”

      佳新——继柳如蓓之后,“右岸”重新配给纪明光的女孩叫梁家欣。

      “老婆婆,实在太感谢您了。您可帮了大忙了!”一想到能送纪明光上西天,林羽的心里就像放了把灿烂的烟花一样欢快。

      “小伙子,等一下。既然你是来调查案子的警察,我能问问那个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那天晚上,是不是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码头?”老太太撑着拐杖站起来,在林羽走之前拦住了他。

      林羽内心雀跃的烟花偃旗息鼓,被冰碴子喷成了一地黑渣,他不忍心告诉腿疼难忍时还因为不放心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跟着她在寒风刺骨的夜晚走到码头的老太太残酷的真相,因为真相只会带给她无尽的自责。“老婆婆,没什么事,您放心吧。就是这姑娘离家出走,报警找回来以后她不告诉爸妈她到底干啥去了,她父母不放心才拜托警方调查的。至于您看见的男人,确实是那女孩的叔叔,”林羽顿了顿,单方面补上了自己的希冀,“他不是坏人。”

      林羽带着满满当当的线索回到市局,邹承墨和闻毓被灌了一耳朵信息,趁热打铁,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时间已至凌晨,纪明光眼下挂着俩黑眼圈接受审讯,发型凌乱神色阴郁,现在正是他精神防线最薄弱的时候。

      “纪明光,你之前说你因为喜欢柳如蓓,所以对会所重新配给你的女孩——也就是梁家欣一直爱答不理的,对吗?”

      “对,我虽然和她联系过一段时间,但是基本上没见过面。我对她没有感情,但是对于如蓓我……”

      “打住,”邹承墨不想看纪明光装情圣,“但是纪先生,梁家欣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见面少是真的,但感情可不能说不深厚。她说你每一天都会跟她打电话说晚安,还会送她礼物。虽然电话卡是张黑卡,但是如果再听到你的声音,梁家欣总不至于辨认不出吧。”

      “你不用急着反驳,”纪明光张开嘴想要说什么,邹承墨抬手掐灭了他的话头,“那点唾沫星子还是留给接下来的问题吧。”

      邹承墨拿出装着柳如蓓手机的证物袋,“这部手机,认识吗?”

      “不认识。”

      “那手机里的短信,你总该收到过吧。”邹承墨也不着急,他知道纪明光现在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纪明光看到信息记录,脸色不变,“是,我收到过,不过是如蓓约我和她见面而已。”

      “但是纪先生,柳如蓓的这条信息说你不愿意再见她,甚至连信都不回。莫非这就是你表达‘喜欢’的方式?真新潮。”

      “我只是不愿意打扰她学习而已,毕竟如蓓快高考了。”

      “失敬,您还挺有责任心。”邹承墨每次听纪明光往自己脸上贴金,都想锤爆他的头,“不过既然这么关心柳如蓓,你为什么要把她在零下六、七度的晚上约到荒无人烟的渔村,这么冷,柳如蓓为了见你还穿了一件裙子,你就不怕直接把姑娘冻出毛病?你就不怕柳如蓓去渔村的路上有人见色起意对她下手?”

      “我、我怎么知道她会平白无故地在大冬天穿裙子?我把她约到渔村,是为了不想有人看见,也是为了她的名誉考虑!”

      “你放屁!”邹承墨出离愤怒了,“你压根就不关心柳如蓓的死活,她死在路上、死在别人手里最好,还省得你自己动手,对不对?!”

      “纪明光,”闻毓继续逼问,“梁家欣告诉警方,你带她去你名下的咖啡厅时,她在你的休息室见过一封信,署名是柳如蓓,她质问你,你却只是一笔带过。家欣经历过与你通信的阶段,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与此同时她将你视为男友,自然忍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我们见过梁家欣,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一定会为她疯狂,像你曾经着迷于柳如蓓那样。但是与柳如蓓不同,她虽然缺少关爱,却长成了一只极端的小刺猬,她决不能忍受不专一的感情。面对着柳如蓓的信件,她给你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选她,要么选我’。你当然不会选柳如蓓,因为柳如蓓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对你而言她太老了,而梁家欣只有十三岁。”

      “就算你说的都对,闻教授,”纪明光不见兔子不撒鹰,“但这能证明什么呢?我总不至于因为柳如蓓的纠缠就杀了她吧。”

      “是,确实不至于。”闻毓不疾不徐地继续加注,“如果柳如蓓试图挑战你对她的控制权呢?如果你听到柳如蓓以女主人的身份畅想你们的将来呢?未长成的女孩对你来说只是瓷娃娃,她们只需要美丽与臣服,不能试图反客为主。根据我对你和女孩们相处模式的研究,我发现虽然你有求必应,‘宠着’她们,但其实你的控制欲极其强烈,别说是柳如蓓,就算是目前你最心爱的梁家欣,对于她给你的选择你心中也不是没有火气的,所以这才有了我们刚拿到的证词——家欣说你们之前没有越过界,但她让你二选一的那天晚上,你在休息室逼着她强行和你发生了性/关系。”

      “???”审讯室外的小鸡仔们懵了,“闻教授是什么时候拿到梁家欣的证词的?”只有审讯室里的熊瞎子适应了闻毓装神弄鬼的风格以后心里才有了点谱——拿到会所登记名册的那天,闻毓出去打了个电话,尽管回来以后什么都没说,但邹承墨就是有种“闻毓绝对知道了点什么”的感觉。

      闻毓确实从梁家欣处得到了证词,但受过伤害的女孩能将事实说出口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因为纪明光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也不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纪明光,就像一直抨击妆容精致的男性是所谓‘娘炮’的人本身并没有男子气概一样,你强迫梁家欣和你发生性/关系,意在告诉她‘你没有资格要求我’,而杀死不再匍匐在你脚下、妄图和你平起平坐的柳如蓓,是为了通过掌握她的生死来重新夺回控制权。你的控制欲为什么这么强烈?一般来讲,我分析以你为例的案情时都会回溯罪犯的成长经历,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闻毓嘲讽地勾起嘴角,露出一颗犬牙,“让我猜猜,霸凌?或许是被扒了裤子扔在操场上,全校的小姑娘都觉得你是个孬种?”

      纪明光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怒火,“你说我是什么?!”

      闻毓也逐字清晰地回答着他,“孬、种,只会对小姑娘下手的人不是孬种是什么?你不仅是个孬种,还是个变态,虽然捯饬得人模狗样,但恐怕你只有对着小女孩才硬的起来吧,嗯?”

      “变态?呵。”纪明光突然笑了,“变态怎么了,我上第一个女孩的时候你恐怕还没梦/遗呢,闻、教、授。”

      “不劳纪先生费心。不幸地通知您,我的生理功能十分正常,同时也不需要通过杀害一个未成年女孩来获得虚假的掌控感。”

      “虚假?她拼命地向上游,河水冻得她脸颊都发青了,而你用手掌轻轻摁住她的头就能让她窒息,你告诉我这种感觉很虚假?!”

      上钩了,闻毓长松一口气,纪明光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脸上痴醉与呆滞交杂着,像一个妆容失败的小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世俗王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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