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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业报 ...

  •   鬼切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一只提线木偶任凭源赖光摆弄,同时也在脑中挥去那些大不敬的猜测。

      主人这么做一定是有更深远的考量吧?

      但是无论如何,焦躁的心情依旧难以平息,或许他从人类身上学会的东西太多了,无论他多么像人,他始终不是人不是吗?又怎么还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耳边覆上温热的吐息,鬼切知道是谁,也只有他的主人才会如此热衷于捉弄他了吧?

      然而一句“很适合你。”还是打破了鬼切所有的心理准备。

      鬼切睁开眼睛,忍不住道,“主人还请不要取笑鬼切了。”

      源赖光轻笑一声,看着鬼切的耳廓更染上了一层绯红,他若无其事的离开,挑挑眉,“舍得睁开眼睛了?”

      鬼切:……

      “对不起,主人,鬼切失礼了。”

      “怎么会?”源赖光一手执笔,一手捧起鬼切稍施了粉黛的脸颊,食指指腹在鬼切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上轻轻描摹,“能亲手妆点一位美人可是我的荣幸。”

      “主人……”

      “嗯?”源赖光对上鬼切稍显期盼的眼神,“或者说鬼切想要自己来?”

      “不。”

      鬼切察觉自己否认得太快,忙又补救道,“主人,请让小羽小姐来罢?”

      唇上攸乎晕开一点冰凉。

      “呵,”源赖光执笔为他描红,眼眸半阖,“你是要让她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吗?”

      放下笔,源赖光捻起一朵素白的花缀在鬼切梳起的长发上,端详片刻,难掩惊艳。

      鬼切想说什么,与源赖光眼神相对时又什么都忘了。

      源赖光扶起铜镜,侧身揽住鬼切,从身后凑近鬼切的耳鬓示意他看向镜中。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鬼切看到镜中陌生的自己,穿着素雅的和服长裙,披着纯白的羽织,连面容也变得柔和,而他的主人亲密的拥着他,在他耳边呢喃一般道,“你很美,我的……白槿。”

      京都源府的牛车在庭院外停下,不少贵族的目光都落在了其上,当源赖光下车时不免就有人惊叹年少风流,风华绝代,不愧为享誉京都府。

      只是这位年轻的源氏家主下车后却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低声向车内说了什么后温柔的伸出了手。

      这是!

      有经验的贵族都知道这是车内还载了女眷,只是谁也没听说过这位源氏家主身边何时添了人。

      不少人蠢蠢欲动着想向早已落了座的源赖信打听,但更多的人还是保持着沉默继续看下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了源赖光伸出的手上,一位穿着素雅的和服,发上簪了一朵素白的茶花的女子款步而出。

      一时间满座的人眼底中都只余下了惊艳。

      女子似是有些不适这样的场合,落地时有些不稳,受惊般被那位源氏家主伸臂抱到了怀中。

      “信,源氏何时多了一位如此貌美的夫人?”

      源赖信正被震惊得几乎不能回神时,耳边忽然响起外祖的问话。

      源赖信有些尴尬的摇摇头,“信亦不知,大嫂自来美浓后闭门不出,信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嫂的真容。”

      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真容”。

      源赖光带着鬼切面不改色的落座,似乎浑然未觉自己和鬼切成了话题中心,还笑着向所有人介绍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白槿小姐。

      只是鬼切却没办法向他的主人一样淡定。

      这不是鬼切第一次随源赖光赴宴,但是换了一层身份后却莫名多了种连身为付丧神的鬼切都觉得无地自容的赫然。

      “放轻松,你什么都不用做,像以往一样侍奉你的主人就好。”源赖光也发现了鬼切的窘迫,俯首用只有鬼切能听到的声音耳语。

      源赖光到后其他人也几乎马上就到了,像是掐着点故意做出的不刻意,宴席开始便是附庸风雅的谈论和寒暄,夸赞两人的声音络绎不绝。

      直到这些话题聊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间隙,一抹寒意终于忍不住流泻而出。

      “听闻满仲病重,赖光此时应当在京内忙于事务才对,怎会突然来访美浓?”源赖信的外祖藤原兼氏最先道。

      “此事说来其实是因为白槿。”源赖光道。

      顿时许多目光都落在了鬼切身上。

      “哦?”藤原兼氏意味深长的的看着源赖光,“愿闻其详。”

      源赖光叹了一声才道,“自父亲病重以来,白槿常常寝食不安,赖光既是感慨又是担心,便想寻一物送与她以解她心忧。”

      “赖光曾听闻西洋商人售卖的东西中有一物,形如瓷器,视之如琉璃,剔透无比,便想着定与白槿极为般配。只是西洋而来的抚子小姐却告知赖光,货物出了些问题,京中已没有存货,但是她们的商道曾经过美浓,途中有向诸位大人售出,若是实在想要,或许可以来美浓看看。”

      风有了一丝变化。

      鬼切看向源赖光,桌案底下,源赖光安抚的在鬼切的手上拍了拍,鬼切才又低下了头。

      “竟是如此,两位的情谊真是一段佳话。”藤原兼氏道,场上还有不少人附和。

      “信,你认为呢?”

      源赖信抬起头,一抹暗光在他眼底稍纵即逝,“兄长与大嫂当然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只是不知道哪位大人愿意割爱,全了我兄嫂的情谊?”

      “哈哈哈,珍宝当配美人,府上正好便有赖光大人口中之物,还请稍等片刻,容府中小侍取来。”宴会的主人家站起来道。

      四周侍奉的侍从当即会意,不觉间就有几人退下,院中多了些走动声。

      夜间的风多了几分诡谲,也更多了几分阴冷。

      “主人,她来了。”鬼切轻声道。

      源赖光一手执起酒碟,冷眼看着风吹皱一碗潋滟的酒色。

      府上的女侍捧着琉璃瓶而归,一步步来到源赖光和鬼切的席位,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在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却流出了细红的鲜血,有丝丝雾气自她手中的琉璃瓶内升腾而起。

      如此诡异的一幕,场上的贵族却都像是没看见,唯有藤原兼氏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边,“怎么?白槿小姐莫非是不喜欢?”

      源赖光勾唇一笑,“这样沾了污秽的东西,又怎么配得上我源赖光的心爱之人?”

      女侍的眼角出现了道道裂纹,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像是蛰伏于黑暗里的怪物即将要挣脱枷锁。

      “有些事情何须说得这么明白?兴许老夫还能给你们留一个体面。”藤原兼氏站起来,负手而立笑意吟吟,“你说对吗?我的赖光孙儿。”

      “您这位老不死可别弄错了身份,嫅娥一族从未曾出过像您这样的败类。”

      “你!”藤原兼氏气的颤抖,猛的一甩袖袍,“不识抬举!”

      “源赖光啊源赖光,怪就怪在你不该多管这个闲事,好好待在京都府,我那个小孙儿又哪是你的对手?只不过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就凭她?”源赖光看了女侍一眼,嗤笑一声,“我还没见过比我的刀慢了这么多的妖鬼。”

      “当然不止,”藤原兼氏摊开手,高呼一声,“诸位同僚!”

      在场的贵族都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带着一样的笑容,癫狂如妖魔。

      “出来吧,我可爱的儿子和女儿。”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吹拂的风呼呼的咆哮起来,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混杂在风声里,一时间又分不清是哭声还是笑声。

      藤原兼氏回头看向源赖信,“信,让他们动手吧。”而后安然回到坐席,遥遥看向源赖光。

      “大人,请听我一言。”人群中忽然有位贵族开口,“我倒是觉得白槿小姐是无辜牵扯进来的,不如……”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明目张胆的落到了鬼切身上。

      源赖光半拥着鬼切的手松开,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安纲递向鬼切,漠然道,“杀了他。”

      “是,主人。”

      美丽的白槿小姐如此说着,音色却是明显的男性,诸位皆是一愣。

      鬼切接过安纲,身形一晃,没有人看到他是何时出手的,只听一声刀鸣,便是人头落地。

      鬼切收鞘环视全场,再也没有谁敢直视他。

      藤原兼氏怒不可遏,“信,动手!”

      “是。”源赖信抽出长刀,却是回头看向藤原兼氏。

      藤原兼氏一惊,“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的外祖。”

      “是啊,所以,信想请您去陪母亲。”源赖信笑了笑,手中长刀刺向藤原兼氏。

      “你,逆子!逆子!”藤原兼氏慌忙想逃,但是他一介老人又怎么逃得出源赖信的手下。

      伴随着裂帛声响,血花浸染了夜色,源赖信没看自己的外祖一眼,回头一声令下,“动手!”

      宴席上的贵族都被这场变故惊住了,直到听到一声戾叫才回过神来。

      女侍的皮肉寸寸崩裂,她已经成了一个女童的模样,面目无神,眼中泣血。

      与此同时,一个个与她相似模样的男童或女童们出现在场上,他们像是木偶呆呆伫立,毫无生机,看上去渗人的紧。

      对了,对了,他们还有这些亲手侍养的妖鬼,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瞬息之间,女童如冰锥刺骨的声音响起,她稚嫩的手指指向场上,“杀了他们,杀了我们的……仇人!!”

      “什么?!”贵族们惊怒交加的看着这些幼小的鬼怪向他们扑来。

      “用咒术,用咒术让他们痛苦!”马上有人反应过来。

      顿时,场上咒术的灵光四起。

      男童女童们通通痛苦的抱住头挣扎起来,只是他们泣血的眼中深切的恨意却没有消减半分。

      “呵,愚蠢。”

      忽然,一名贵族倒地,他的胸口被女童白皙稚嫩的手贯穿,耳边女童幽冷的声音如跗骨之蛆,“这样的痛苦算什么呢?比起被父母亲手杀死的我们而言,只是一点痛苦而已!”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这些幼小的鬼怪痛苦到面目狰狞,却带着满腔的恨意执着的扑了上去。

      “啊!!来人啊!来人啊!!!”

      然而所有的护卫都被拦住,隶属于两位源氏将军的武士出现,他们手中的长刀燃起血的硝烟。

      鬼切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回到源赖光身边,在他身后是痛苦的嚎叫,有人的,有鬼的,正如源赖光所说——这是一场从炼狱卷起的复仇业火。

      无月的夜,滋养着仇恨与黑暗,是妖魔的乐园。

      “主人。”鬼切在源赖光身前跪下,梳起的长发垂下一络,白茶花还完好的缀在他的发间。

      “抬起头来。”源赖光道。

      鬼切仰起头露出姣好的容颜,星辰的细碎光芒落进他融金的眼中,他的目光只落在他的主人身上。

      源赖光缓缓而笑,夜色收敛进他微阖的红眸,他伸手沾了酒水,让潋滟的水光沾上鬼切的脸,细致的替鬼切擦去溅上的微末血渍。

      源赖信远远看着这一幕,身周分明是无边血海,这对主仆却像是平常的赴了一场宴。

      平淡,而冷血。

      不知何时,风停了,兵刃驳斗的摩擦声也消弭殆尽。

      恶鬼从尸山血海中抬起头。

      源赖光收回手,执起酒盏,看着躁动的风吹皱一碗酒色。

      “鬼切,诛杀恶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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