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忆》边梁

1、往事如烟，亦随风

　　穗禾进到虞渊旁边的洞中，却见旭凤恢复了肉身，醒转过来。长久以来，她日日对着他的一缕形魄自言自语，伤心落泪，如今，看他形神俱在，重生醒来，顿时喜极而泣，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却讲不出一个字。

　　穗禾仍抽泣不止，这时的旭凤却脑中一片混沌，一时之间还记不起之前的事情，只脱口而出一句：“锦觅如何？”登时，穗禾心中一颤，还在流泪，却慢慢止住了抽泣，将当日发生之事讲述一番，旭凤听着，目光渐渐暗了下去，眼中却慢慢浸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不禁落泪。

　　“锦觅这般待你，你可还执迷不悟下去？陛下与姨母之仇，你又如何打算？润玉那贼子卑鄙至斯，旭凤，只要你愿意，我定会助你重登巅峰，统一六界。”穗禾目光决绝，说到动情处，有些激动，血气上涌，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旭凤伸手过来探了探她的脉象,问道：“你怎会如此虚弱？灵力竟还不抵我这重生之人？”

　　穗禾眉间一蹙，当初娇美的面庞如今却一副病容：“我当初为保你形魄不散，需日日度你灵力，这些年，我所剩灵力无几。现如今，好在你已涅槃，我便无碍。”说话间，又咳了起来。
　　旭凤知她对自己一片痴心，奈何心中早有锦觅。只是今时今日，他与锦觅，与润玉，与天界，再也纠缠不起了，这杀身之恨，父母之仇，让他如何承担？

　　“你先莫要动气，你予我之恩情，我定铭记于心。我如今既然醒了，自然不会要你再为我损你灵力，伤你本体，你便好生将养着。旁的事情，我自有打算。”旭凤轻声安慰道。

　　“旭凤，你知我不图你记我恩情，我…”穗禾还未说完，便被旭凤打断了。

　　“穗禾，我如今这般，自知无法许你其他。但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我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旭凤说得郑重无比，可就是这般认真的模样，让穗禾清楚地知晓，他终究是不愿意，不愿意许她夫妻之约。

　　可即便这样，她也满足了，就让她陪着他，就让她爱着他，终有一日，他是要爱上她的。

　　“旭凤，你不知道，这世上无人能伤我分毫，即便是伤了，哪怕灰飞烟灭，元神俱散，都不及你这般，对我无爱无求。罢了，这可是你说的，可莫要诓我。”穗禾粲然一笑，明眸皓齿，在这黑漆漆的洞中却也让人眼前焕然一新。

　　“不会。”旭凤心中一紧，不敢再看她。

　　当初身在天界人间，快乐的时光不知不觉，转眼便是千年万年地过了。可现在在魔界，不过短短百年，却漫长如斯。如今旭凤贵为魔尊，自然风光，穗禾也不必再如从前一般带着他的一缕形魄狼狈不堪地东躲西藏。只是这数百年来的陪伴，一如昨日，他的心终究是不爱她。

　　魔尊生辰宴上，派人去请，却找不见人。穗禾知他定是又去了忘川河畔，便去寻他，果不其然。

　　“尊上！”穗禾见他面朝忘川，长身而立，孑然一身，明明她就在他身边，为何他还是这样孤寂。

　　“尊上的生辰，众人还在禺疆宫等着给尊上祝贺千秋。”穗禾忍住心中的不悦，她知道这几百年来，他为何总爱独自来这儿，纵然知道，可依旧别无他法。

　　“穗禾，你随我入魔，可曾后悔？”旭凤转过身问穗禾，穗禾才瞧清楚他脸上毫无一丝过生辰的喜悦。
　　“尊上，我自愿入魔，为何要悔？”穗禾答道，眼神中坚定无比，模样好似当初说要助他一统六界时那般，“尊上，穗禾心中有一事想问尊上。”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这些虚礼，唤我旭凤便是，你要问什么？”

　　穗禾听他如此说道，自然欣喜，可又不禁面带伤感：“入魔的这几百年，你虽只字不提，可是我知道，你还想着锦觅吧。”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旭凤仿佛被人看穿一样，登时变脸，恼羞成怒。

　　“你恨她念她，怎么却不许提她？我晓得，你从未忘记过锦觅！”穗禾说到最后，竟是将她的名字喊着说出来的。

　　“够了！”旭凤发了狠，一把推开穗禾，背对着她，不敢面对。

　　“旭凤，这几百年，我陪在你身边，渴望你看到我的爱，渴望你会爱我，我想与你并肩而立，不管是魔界的极光还是蛮荒，人间的繁华或是平淡，我只想陪着你，和你一起经历。我一直知道，你爱她，但我一直相信，从你涅槃之后陪伴你的人始终是我，你终会爱我的。想来，当初说你执迷不悟，如今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穗禾平静道出这一席话，可两行清泪早已沾湿衣襟。

　　穗禾所付出的，所希盼的，旭凤如何不明，恨只恨自己太过执着，舍离难断，怪只怪命运如此，缘分如此。

　　“你既已帮我夺回鸟族，你这魔尊之位也已是无人能撼，我便放心，可以回翼渺洲去了。等你生辰过了，我便不再扰你。”穗禾走过他身边，打算离开，身后却响起旭凤的声音：

　　“忘川河之水，忘情忘爱，不知是真是假。你可愿予我一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