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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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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蓝生的父亲待我极好,大抵是为官多年,他身上带着一种凛然的气质,不过每每见我,那气质总会温和下来,想到他是爹爹的挚友,我也不由地对他亲近了几分。
次年初冬,我害了喜,他便对我更加上心,三天两头从外面带些温补的药食教人给我送过来。
虽说长辈挂念晚辈是应该,但每每收到这些好处我总觉过意不去,与慕容蓝生提起,他则摸着我略显的肚子开解我,“父亲牵挂的不只是夫人,还有夫人肚子里的他的孙儿……”听着确实在理,我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可慕容蓝生的父亲还没等到孙儿降世,自己却先病倒在床。我虽怀着身子不方便,但怕丫鬟们照顾不周,便整日过去守着。
人生如寄,朝露溘至。年轻时有多少意气风发,到老时却依旧挨不过龙钟潦倒。慕容蓝生父亲的这场病来的迅疾而猛烈,半个月也不见好转。每每病得厉害时,嘴里甚至还蹦出胡话,那些不连贯的字词偶尔还能拼凑出阿爹的名字。
一日入夜,他难得的有了精神气,竟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大部分都是在怀念他与爹爹昔日的情分。他脸上的笑容温和而安详,说着说着却又流出泪来。我说不出话安慰他,只能抚着他的手臂让他平静下来,他却兀自拿开我的手,教我去书桌暗格里取个木盒子给他。
我照做了。
自那以后,那木盒子便一直放在他的床头,他伸手就能够到。于是我便总能看到他颤抖着手,抚摸着那木盒子仿若一件稀罕至极的珍宝,脸上的表情像是愧疚,像是后悔,却又似乎是怀念。
我想,大抵人活一世总会或多或少的有些憾事,年轻时的一念之差,安稳了当时,却终究成为了后半生的折磨,从此再不能心安理得。
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的憾事,竟与梦谷,与我的爹爹有关。
次年春暖花开,慕容蓝生的父亲却如残枝枯藤,生命气仿若遇到炙阳的冰雪,无法避免地走向消融。慕容蓝生整日在床头守着,脸上是藏不住的悲恸与难过,大抵是经历过亲人离世的痛苦,所以我分外体谅他,瞧着他的消沉模样,我的心底如针扎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
慕容蓝生的父亲终究还是去了,在一日天方破晓。他走得分外安详,舒缓的眉眼像是终于从凡尘俗事的痛苦中解脱。我手里捏着慕容蓝生交给我的,这个陪着他父亲走过了最后这段日子的木头盒子,漆面温润光滑的触感如同一块璞玉,想到他父亲临终前同他说得那番话,我大抵明白了为何他父亲每每抚摸着它时,脸上痛苦怀念而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原来,这木盒里,竟是爹爹曾整日带在身上的沉香珠。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对待手里的木盒,也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心境来接受半刻之前无意中听到的事实。我像是忽然失了感知悲喜的能力,又仿佛再一次置身梦境。
梦醒了,悲伤又会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