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林木森》温谷向阳

11、回家

　　裴森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9点了。他左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右手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沈安岚的手机没人接听，应该是还没到家。

　　放下手机，裴森拿出铅笔和白纸开始画画。很简单的一张素描，十分钟不到就画好了。任何一位一班的同学看到这张画，都能一眼认出这画的俨然是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的苏溪。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苏溪的样貌、神态，甚至那清清冷冷的气质也从画中透出了几分。

　　裴森正出神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手机响了。沈安岚发了条微信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裴森直接拨了电话，彩铃还没开始唱，那边就接了：“喂，阿森哥哥。”
　　“你们都到家了？”裴森问道。
　　“嗯啊，刚到。”
　　“苏溪也到了？”裴森不放心。
　　沈安岚原本就奇怪裴森的举动，现在听到这话，立马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放心，都到家了。你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吧，我以前出去玩可没见你这么挂心。”沈安岚不满，没好气地说道。顿了顿，又很严肃地问道：“阿森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裴森知道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回答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字。
　　“可是我觉得苏溪姐姐对你不感兴趣啊。”沈安岚有点为难。
　　这话让裴森皱起了眉头，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沈安岚对苏溪的称呼，苏溪姐姐？
　　“不感兴趣没关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过，你怎么叫她姐姐了？”
　　“对啊，今天出去逛了一下街，感情突飞猛进，我俩义结金兰，我认她做姐姐啦。”沈安岚调皮地说道，但又马上正经起来，“就因为我把她当姐姐，所以我更要好好考察你。”
　　“考察我什么？”裴森哭笑不得。
　　“考察你是不是真心啊？你说说，为什么喜欢苏溪姐姐。”沈安岚显然是来真的。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裴森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跟别人讲这些，哪怕这个别人是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裴森知道沈安岚这个小恶魔是多么的磨人，只好妥协道：“那我跟你说，你好好听着。”
　　电话另一头的沈安岚马上正襟危坐、竖起耳朵等着，虽然对方根本看不到。
　　“我为什么会喜欢苏溪呢，因为：‘我就是喜欢她’。懂了吗？”裴森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个不算是原因的原因。
　　沈安岚被这绕口令似的一句话弄混了，又在脑海里默默过了一遍，才明白，不由得点点头，说道：“我懂，其实就是和我一样嘛，单纯的喜欢她想要亲近她啊。今天我还跟苏溪姐姐说，如果我是男生，肯定就喜欢她了。”
　　裴森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思居然这么通透，还真就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通话结束后，裴森仰面躺在床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坐起来，将刚才画的素描画小心地夹进书里，这才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苏溪回到家中，一片漆黑。进到房间，苏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苏溪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好久不用的手机给沈安岚发了条短信。
　　开着昏暗的小夜灯，整理好明天要带的行李，又草草洗漱了一下，苏溪也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不到6点，苏溪就醒了，比平时上学还早了半个小时。有可能潜意识里“回家”这件事一直在刺激着大脑，让自己长久的处于兴奋状态。
　　但是想到等会要经历的魔鬼路程，苏溪还是强迫自己继续闭眼休息。
　　一个小时后，苏溪叫醒苏栩。苏栩一早就知道姐姐今天要回老家，她也想跟着一起去，但是自己还要去上学。苏栩闷闷不乐地去学校了。
　　苏溪再次检查了有无遗漏东西，确定都带齐了，关上门，出发了。
　　想要回到极其偏僻的梅里，整个过程是很艰辛的。首先要在小区对面坐公交车到望江路。望江的江，指的是湚江，滨海市和永阳县就隔了这么一条江。站在望江路上，抬头就可以看到江对面的永阳县。
　　想要去到对面的永阳县，自然就要渡江，这就要用到第二种交通工具了，轮船。
　　坐船渡过湚江以后，要去码头停车场里坐乡村巴士。永阳多山，山林环绕，公路自然也就山路十八弯了。
　　而乡村巴士并不直达梅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以后，在一个名叫西岩的村子下车，继续步行半个小时，会看到一个更小的村子，这个村子就是苏溪长大的地方，梅里。
　　从出发至到达目的地，最少要费时3个小时。而苏溪从小到大都不会乘车，一乘必定晕车。所以，回一趟家对苏溪来说，异常折磨。但苏溪乐在其中。

　　下车后的苏溪顶着大太阳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村口。
　　梅里是个很偏僻的小村子，虽然村名里带了个“梅”字，但村子里其实并没有栽种大片的梅花，只有村口坐落着一棵梅树。据村子里的百岁老人讲，这棵梅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像如今这般枝叶繁茂了。
　　苏溪看了几眼依然挺立的梅树，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家家户户屋顶上的烟囱都在冒着白烟。那烟雾袅袅升起，又于半空中渐渐消散，直至不见。伴随着白烟而来的，是农家特有的米饭香味。
　　苏溪又热又累又饿又渴，赶紧加快步伐往家里赶。
　　还没到家，小可就闻着味儿过来了。看到小主人回来了，小可高兴地不停围着苏溪转圈，尾巴都摇飞起来了。
　　小可这个名字是苏溪起的。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外婆从垃圾堆里带回来一只脏兮兮的灰色小狗。这只被别人视为垃圾的小狗，在苏溪眼里，它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所以给它取名叫小可。小可就这样一直留在这个两口之家，陪着幼小的苏溪上山下水，甚至还会护送小主人上下学。如今，小可马上就要十岁了，不再是小可而是老可了。
　　小可热烈的反应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谁啊？”屋内的人一边问着，一边走了出来。
　　苏溪的笑容不断加深，带着笑意喊了声“阿婆”。
　　对方听到这叫声，加快了步子，看着站在屋前的苏溪，显然是很惊喜：“溪溪，你怎么回来了？”
　　苏溪的外公姓乔，因为生病早早就过世了，只剩下乔外婆拉扯女儿长大。乔外婆虽然也才五十出头，但因为过度操劳，看着要比同龄人显老很多。
　　苏溪上前搂住自己外婆的手，笑着说道：“刚考完试，有两天时间休息，我就回来看您了。”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学习那么辛苦，有放假的话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不用老是回来。”乔外婆一边说，一边牵着苏溪的手往家里走。
　　“这周秋老虎，天又开始热了。你看看你，都是汗，快坐这儿凉快一下。”把电风扇对准苏溪，乔外婆又准备去接水。
　　“阿婆，您别忙了，我自己来，您坐着。”把外婆按到椅子上坐下，苏溪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去接水。
　　村子里吃用的水都是山泉水。从山上留下来，温度较一半的自来水低，冰冰凉凉的有带着一丝丝甜意，喝着特别舒服。苏溪一口气就喝了两大碗。
　　“这水凉，别喝太多。”乔外婆在一旁阻止道。
　　苏溪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喝了。
　　“还没吃饭吧，正好中午多煮些了米饭，就是没什么菜。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早上就出去买些菜了。”
　　桌上只有一盘咸菜、一盘炒豆角和一大碗的紫菜汤。
　　“没事，阿婆，我们不一直都这么吃的嘛。”
　　“在那边都好吧？”乔外婆问道。
　　“都挺好的，学校很大很漂亮，老师教书很厉害，同学们也都很好相处。”苏溪知道外婆想要了解自己的新生活，不等她细问，便一口气说完了。但对对方最关心的问题，苏溪却有意避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乔外婆欲言又止，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和楠楠还有你爸妈处的怎么样？”
　　楠楠是苏栩的小时候的名字，因为五行缺木，所以取了个“楠”字。这名字叫了几年，她奶奶那边说是撞了某个已过世长辈的名讳，便又改成了苏栩，但楠楠这个小名却是一直留了下来。
　　“和苏栩挺好的，她很乖。爸妈的话，我去的这一个多星期，几乎没碰见他们。”苏溪实话实说。
　　“住在一起，怎么会碰不到呢？”乔外婆不解。
　　“我一早就出门去学校，他们那时没起床。晚上放学回家，他们还在外面，所以就没碰面。”苏溪耐心的解释着。
　　“哦哦，看来你们都忙。你要读书，他们要工作，都辛苦。你要多体谅你妈妈，她也不容易。”乔外婆希望这母女俩能解开心结，但她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外孙女身上。
　　苏溪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点点头应了。
　　“你快吃，一个早上都在坐车，难受吧？”乔外婆很心疼。
　　“还好，这次晕车的症状不严重。”这是实话，有可能回家的幸福感压过了一切生理上的不适，今天坐车苏溪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饭后，苏溪抢着洗了碗。
　　乔外婆躺在门口的竹椅上午睡。山里的风习习吹来，带来一股子凉意，连风扇都省了。苏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书，脚边趴卧着昏昏欲睡的小可。
　　整个村子陷入了沉静，只有池塘里的青蛙时而发出“咕”的一声，还有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苏溪喜欢乡村这宁静，能让人把心也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