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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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志 04 第四话 狂骨
坐在光正旁边的是近卫大将的长子，今年年末才将八岁，尚未到元服的年纪，是个极为顽皮的少年。
这位少年虽然不够稳重，但观察力却是不错，是除去右方外唯一察觉到异常的来客。他与旁人对聊之余，忍不住又看向左侧。光正手边的行灯不知何时已被熄灭，只有云之助顺手放下的烛台正幽幽地燃着。
那烛台的形状有些古怪，颜色也与一般的不同，竟是纯白的。他假装要拿放在光正面前的丸子而侧过身，偷偷地打量着。那烛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冒着豌豆大小的青蓝色火光。仔细一看，竟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似的扭动着。因为觉得奇怪而打算开口的时候，烛火突然无缘无故地暴涨，让溅起的火星落在少年手上，疼得他大叫起来。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揪住，就连体弱的幸雄都离开座位赶了过去。
只有藤原右方坐定不动。当幸雄边安慰少年边从怀中掏出盛有软膏的贝壳时，他的堂弟仍盯着左席——终于被光正松开手的云之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右方的眼神如此锐利，那孩子立刻颤抖着缩到光正背后，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开。
右方移开视线，转而关注另一边——他知道，这个游戏已经开场，并且正迈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因为久病缠身的缘故，幸雄身上总是带着些药膏。近年不知从哪个药师那里学了些药理，有时也会自己配些跌打伤药什么的，效果比一般走夫贩卖的还好。那少年原本觉得左手疼得厉害，待得药膏抹上便觉得一股凉意从伤口泛开，痛彻心腑的折磨与火辣辣的感觉一下子就消退了。
心有余悸地瞧了眼烛台，少年抓住幸雄的手指哭道：“那烛火实在太过可怕，就不能全熄了吗？”
幸雄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放到少年肩上：“到了时间总是会熄掉的。在此之前，拿出大臣家之子的气魄，试着去克服恐惧吧。”
“什么吗。原以为您是不同，结果还是和父亲一样！”少年叫喊着，哭着跑了出去。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幸雄摇着头叹气的时候，有个侍从从墙后出来，跪在了门前。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极瘦，看上去就好像平日里便很少进食似的。当他抬起头时首先进入眼帘的必是那双深凹进去的眼窝与如被刀削出的薄唇。右方曾与其有过几次照面，每回他都挑或拎着水桶，要么就是守在水井边上，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请允许俺去。”青年说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幸雄笑着允许了。青年立刻起身，沿着回廊追赶跑走的少年。
竹之间与本屋相连的回廊并不算太长。只是一个折转的距离，却在不知觉间变得蜿蜒曲折，遥远地寻不到尽头。
胸中那股恼怒的火焰已逐渐消退的近卫大将之子终于停下脚步，开始打量自己的所在之地。但是周围的景色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即使他回过身去，也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夜色渐深。因为是立夏以来百日的缘故，失去星月的夜空没有丝毫光线。看似熟悉的走道，一片昏暗之中，回廊外层层叠叠的竹子就像是那投了河后变成的桥姬，伸长了手摇动着，想要将他拖入无望的深渊。
由于乳母总对不听话的少爷讲些般若或黑冢之类的故事，这位少年对鬼神之说变得格外敏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察觉异变的发生。
但谁会预料到当想要逃回家的时候，居然会陷入无尽的回廊之中呢？可怜的少年本已止住的泪水，因为恐惧之心而再次充满了泪框。
“母亲大人……”
呼喊着远在天边的至亲之人，少年慢慢退至墙边，抱膝蹲了下来。
不知从何处闯入的夜风狂啸而过。竹叶与枝条摇曳不定，夹杂着风声，发出像在嘲笑少年之渺小的笑声。
啊啊，这是在造梦吧？会遇到这般可怕的情景一定是因为自己正在梦中吧！
少年心中含着自己也觉得无力的解释，将头更深地埋入怀住膝盖的双手，妄想逃离那些不详的声音。
就在这时，“咚”、“咚”地，从身下的地板传来了某种的震动——那是有谁行走而生的动静。少年有些心虚又带着期待地抬起头，从回廊那一端确实有什么端着和纸捻灯走了过来。
“咚”，“咚”。
近卫大将之子扶着支壁想要站起身来。那足够证明主人有多么弱小的双手颤巍巍地搭上木板的部分，却因为意料之外的恐怖事情立刻收了回来——墙壁竟然带了温度，并且正在规律地震动着，上面由竹条与和纸糊成的部分发出了“咯咯咯”的声响。而脚下的频率与幅度也不断增大，整个建筑就像是有了独自的生命、并为此而狂欢似的雀跃着。
震动越来越猛烈，少年已无法站稳。他跌倒在地，身子整个贴在地上，光是不让自己被震飞出去就已耗光了力气。
因为惧意与脱力再也无法动弹的少年绝望地看着那影子越来越近。端着捻灯的身影缓缓移动着，在迸发着生命力的活物上如履平地。
影子手中的和纸捻灯，正带着幽幽的蓝色火焰，宛如有人在里面挣扎似的，扭曲成狰狞的怪兽。
那是原本放在少年座位上的行灯，本应带来光明的器物现下却成了召唤亡灵的咒具。
终于走到猎物面前的影子开立着站在少年上方。灯光下的他就像副披了襦袢的白骨，全身看不到血肉的痕迹。薄如刀削的嘴唇也不见了，只留下残差不齐的牙齿，那深深凹陷的眼窝中倒仍有对眼珠子，却只让他看上去更为可惧。
白骨瞄准了在自己身下敞开着的、毫无防备的青涩身体，蹲下身悬坐在少年身上，伸出枯爪扒开了裹住猎物的累赘。
“啊，多么年轻而美味的□□啊。”从毫无遮挡的齿间滴下液体，白骨轻揉着掌下已属于他的少年，然后这样说道：“你口渴吗，少爷？来，喝水吧。”
他的嗓音低沉且似曾相识。直到白骨在自己身上开始跳舞，年幼的近卫大将之子才回想起来——那是将什么东西丢入井中时，经由井壁回射而泛起的独特声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