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破障录》凑乐

43、算计

　　堂光滑的青石地板阴冷寒凉，窦丽莹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流失，背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难忍。她奋力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排位，然而上眼皮还是慢慢耷拉下来。不能睡，不能睡，……

　　爹娘为什么还不接她出去？

　　爹娘为什么生气？

　　她打了个寒颤，却连蜷缩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铜锁响起卡拉卡拉的声音，她心里一定，肯定是爹娘来接她出去了。爹娘向来最是疼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要她诚心诚意认错就能取得爹娘的谅解的。

　　“丽娘，我的丽娘，你千万别睡。”

　　窦丽莹能听出来这是娘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声如蚊讷：“娘，我没谁。娘，你终于来接我了。娘……”

　　窦夫人哭得满脸是泪，看着窦丽莹背后的伤口甚至不敢下手。她抱起窦丽莹，哭道：“丽娘，赶紧走！”说着拉过背后的人，嘱托道：“赶紧带丽娘走！丽娘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窦丽莹还以为自己睡迷糊听错了，走？去哪儿？她顺着娘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双皂色长靴。她到底还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二天窦丽莹却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醒来，脱了漆的架子床，洗得发白的青色帷帐，完全跟她精致填漆床不一样。她一扭头就看到熟悉的一张脸，赫然是薄凌烔！

　　她吓了一跳，甚至克制不住尖叫出声。薄凌烔一个外男怎么会在她房里？

　　薄凌烔嘴角噙着笑，转身端着一碗白粥走过来递给她，“我给你熬的白粥，你刚醒喝点清淡的。”

　　窦丽莹匆忙往床里缩了缩，却牵动背后的伤口，嘶叫出声。

　　“不要动，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窦丽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打量周围却真的不是她的房间，而是简陋甚至连她的丫鬟住得都不如的房间，只有一张简单的四方桌子和几条长凳。

　　她忍不住问出声，“你怎么在这儿？我娘呢？这是哪儿？”

　　薄凌烔笑笑，端着手里的白粥缓缓坐到床边，看她又往床里面躲了躲，也不在意，笑道：“昨天夜里你晕过去了，怕是不知道，伯母，不，岳母让我带你离开，还让我照顾你。”

　　“不可能！”窦丽莹怎么都不敢相信，娘怎么可能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一个陌生男人走？她脸色煞白，“我的未婚夫是孙林，怎么可能是你？”

　　薄凌烔笑着为她吹了吹粥，往前递了递，看她不接，转身放到桌子上，慢慢为她讲完来龙去脉。

　　“你还不知道吧？孙家昨儿拿着庚帖去你家退亲了。理由是你跟外男私通，不守妇道。”

　　窦丽莹睁大了眼，私通？她？

　　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人扣上私通的名声，女子会遭受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她低声喃喃，浑身如坠冰窟，哆嗦个不停。

　　薄凌烔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她一脸震惊，甚至顾不上躲他，轻笑一声，接着往下讲：“岳父大怒，亲自执行家法，爹二天就会开祠堂将你沉塘。岳母却心疼你，派人将我找来，让我带你逃走。”

　　他顿了一下，“也就是说，以后你就是我薄凌烔的妻子了。”

　　窦丽莹哆嗦个不停，猛然回神拽住他，哀求道：“你让我回府，我去跟爹娘说清楚，我没有，都是孙家陷害我。肯定是孙家想退亲，却没有理由，就栽赃我！肯定是这样的！你让我回家！”

　　“没有人拦着你。不过丽娘，窦府已经没有你这个人了。你昏迷了两天，前天，窦府就发了丧，言称窦丽莹不幸染病丧命。你还怎么回去？”

　　窦丽莹推开他，光着脚跑了出去。她跑了出去，却不认识路，路上的行人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她。这时薄凌烔找过来，向她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她当时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觉庆幸遇到的是薄凌烔。

　　终于还是到了窦府，看到的却是挂了白灯笼的大门，甚至连白绫都没有挂。她想进去跟爹娘解释，却被门口的仆役赶了出来，斥她是骗子，仗着她跟窦府小姐有几分相似，竟然敢假冒。

　　她没有办法，只能蹲在墙角等着她认识的人出来，等到的却是被众人抬着的黑色棺材。她哭着上前跟爹娘相认，却被否认。爹爹还令人打了她一通。

　　被打得趴在地上那一刻，她甚至怀疑她到底是谁？如若她是窦丽莹，那棺材里面的人又是谁？如若她是窦丽莹，那爹娘为何不认她？

　　眼泪打在地上晕成一片，却被人们荡起的灰尘的掩盖。最后薄凌烔将她抱回了刚才的院子，对她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王默听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劲，打断杜娘的话，问道：“孙家退亲的事跟薄凌烔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杜娘闻言冷嗤，“哪里是有没有干系！里面的关系大了去了！这件事就是薄凌烔一手算计的！”

　　“别的不说，为何窦夫人想找人带走丽娘，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了薄凌烔？薄凌烔论身家论才学，有哪一样出众？难不成窦夫人还真看上了薄凌烔那张脸不成？”

　　王默瞬间明白了她的话。窦丽莹被扣上“私通”的罪名，私通肯定不是一个人的事，肯定有一个奸夫才对。那另一个人是谁？再者薄凌烔一没功名，二没家世，高高在上的窦夫人又怎么认识薄凌烔的？窦夫人肯定是认为窦丽莹和薄凌烔有关系，才将窦丽莹托付给薄凌烔。

　　那个奸夫肯定是薄凌烔了！

　　那么要说薄凌烔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怕是谁都不信！薄凌烔又是怎么让人相信窦丽莹跟他私通的呢？

　　王默一滞，脱口而出：“那个簪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杜娘愤愤道：“薄凌烔不是打造了跟丽娘一模一样的簪子，就是还给丽娘的就不是原来的簪子。他只要将簪子无意之中透漏给孙林表哥，扮做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能在其中扮演一个无辜清白的角色。”

　　王默这才想明白为何方才她觉得不对劲，因为整个故事里薄凌烔真的是太胸有成竹了，先是两人见了一面，薄凌烔捡了窦丽莹的簪子；后来又是孙家退亲；窦丽莹要被沉塘却被窦夫人和薄凌烔带了出来。

　　最后更奸诈的是，薄凌烔之后的表现。

　　没有强求窦丽莹，也没有一心一意地陪在窦丽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而是放任她去求证。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打击，窦丽莹堕入绝望的深渊。

　　这个时候薄凌烔出现了，可想而知窦丽莹怕是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甚至是天一般的存在。

　　明明是薄凌烔算计窦丽莹沦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窦丽莹却还得将薄凌烔放在心口！

　　真是恶心！

　　王默皱起眉头，甚至不敢想象窦丽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薄凌烔对窦丽莹满是算计，窦丽莹却对薄凌烔没有任何防备，到最后窦丽莹只能身心俱伤。

　　想到窦丽莹接下来面对的事，杜娘低落下来。

　　窦丽莹养伤的时候，薄凌烔寸步不离，煎药换药洗漱，不假他人之手，亲手照顾她。

　　窦丽莹又怎么可能不感动？她接受了命运，却想着再去跟爹娘解释清楚。即使她跟一个外男独处多天，再也变不回窦家小姐，她也想跟爹娘解释清楚。告诉他们，她没有辜负他们的多年教诲。

　　薄凌烔对此没有意见，甚至隐隐支持。他费尽心机不就是想娶回一个窦家小姐吗？没有爹娘的窦丽莹还能算是窦家小姐吗？

　　不过，再回去之前，他笑道：“丽娘，虽说没有爹娘，但是我也不能委屈你，让你无名无分待在我身边，惹得外人对你风言风语。我们成亲吧。”

　　窦丽莹答应了，一是感激他，二是她别无选择，跟外男独处多天，除了他，她不能再嫁给别人了。

　　就这样，窦丽莹和薄凌烔成为了夫妻。

　　窦丽莹在家相夫教子，却一直没有放弃给爹娘解释。她走不进窦府大门，只能变着法子找她昔日的丫鬟们，却发现以往伺候过她的人都被爹爹找了个借口发卖的发卖，处理的处理。

　　她咬牙瞅个功夫，带着薄凌烔和刚出生的孩子等在爹娘去上香的路上。她终于还是拦下了爹娘的马车，可是迎面被爹爹痛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的女儿清清白白，可怜早就去了。”

　　娘用帕子掩着脸哭个不停，却没有开口。

　　马车一动，她就撕心裂肺地喊道：“爹娘，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

　　马车里的窦夫人哭个不停，窦老爷也眼底含泪。窦夫人忍不住哀求道：“她爹，我们认下丽娘吧。就说她是咱们认下的干女儿，不会碍着窦家的名声的。”

　　“够了！你以为我不心疼吗？如若我不心疼，我就不会让你去给薄凌烔送信！我可以不顾我这把老骨头的名声，可是咱们的两个儿子呢？他们还要在朝为官，我们也不顾他们的名声吗？”

　　窦夫人没了法子，哭个不停，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