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玄幻〗Dies Mercurii》官冗从

36、Demon35 牺牲

　　金天之西，白日所没；极目远眺，水天一色。隐隐能看见海岸线的轮廓，曲折蜿蜒、连亘不绝，将浩瀚无垠的大海与陆地割裂。
　　遥望见到大海，阿米娅忍不住想：她又和安达尼西分别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
　　他们好像总是聚少离多。
　　要去唐吉德尔山，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她不能在海底呼吸。本来阿米娅想留在岸上，但是安达尼西执意要和她一起去，自然而然的，阿米娅就想到了柏尼尔之眼。
　　镜像世界的构造基本和现实中的一样，柏尼尔之眼也是存在的。
　　只是为了与她同行，就要空等数年，阿米娅觉得得不偿失，但她最终还是拗不过安达尼西，和安吉丽娜踏上了寻找柏尼尔之眼的路途。
　　这五年来，安达尼西偶尔会上岸去附近村庄与她通信，可惜变成人类的间隔时间太久，阿米娅常常积压了一堆信一股脑寄出去，又收到一摞回信。
　　一次性能读到更多的信，阿米娅反而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但也不足以慰藉相思之苦。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雪色长发披散，露出白皙的上半身，隐约能看见曲线优美的腰身下闪闪发亮的鳞片，他静静坐在海滩边，好像每天都坐在这等她似的。阿米娅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安达尼西。”
　　安达尼西现在已经能模糊的看清东西了。
　　四目相对，他怔忡了一瞬，很快展颜一笑，“欢迎回来。”
　　他自己没注意到，一道水痕顺着脸颊滑下，落在沙子里发出细微但耀眼的光。
　　阿米娅是实实在在看见了的。
　　她走过去，拾起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晶莹剔透的。
　　“这是……”安达尼西当然知道这是珍珠，他不过是奇怪阿米娅为什么要专门捡起来给他看。
　　“是你的眼泪。看你这么淡定，我以为你一点都不想我呢。”
　　安达尼西抹了下脸，“我什么时候……”别说，还真有点湿。
　　“哈哈哈。”阿米娅这才扑到他怀里，“承认吧。嗯？证据都在我手上呢。”
　　安达尼西红着脸避重就轻，“原来传言都是真的，人鱼之泪能变成珍珠。”
　　相传，人鱼之泪，形似珍珠，可解百毒。
　　“不完全是，一定要是喜极而泣的眼泪，才可以变成珍珠。”
　　人在大悲大喜时，反而不会哭或者笑。伤心到极致一定是面带笑容的，开心到极致一定是泪流满面的。
　　正因为难得，所以人鱼之泪才有市无价。
　　阿米娅告别朗姆台斯一家时，送给他们的正是她的一滴眼泪。
　　“这个归我啦，你的第一次我要好好珍藏。”
　　看她一副强盗样，安达尼西失笑，“瞎说什么第一次。”
　　阿米娅早就发现他情绪有些低落，眼下见他心情好了些，试探地问道：“你不是说要摸清唐吉德尔山的位置……”
　　安达尼西顿了顿，才道:“这段时间我确实已经找到了，但是……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完成任务吗？”
　　阿米娅眨眨眼，“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突然把头抵在她肩上，声音低哑:“我现在后悔了，什么安吉拉贝里尔都没有你重要，就因为我是该死的禁忌之子，我控制不住自己对力量的渴望，明知道有危险还把你牵扯进来……”
　　反复抚摸他的长发，过了良久阿米娅才开口:“需要我牺牲什么吗？”
　　“不。”肩膀上有湿意传来，安达尼西抬头，面上还有泪水，脸上却是带笑的，“牺牲我就好了，我有办法……我想到办法了，你可以活着出去，只要我……”
　　阿米娅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她紧紧拉着安达尼西的手，“看着我，看着我，先冷静下来。带我去看看情况好吗，总会有办法的，相信我。”
　　是她错了，安达尼西明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她却还要逼问他。
　　“只是去看看，你，不要做多余的事，答应我。”安达尼西反握回去，执拗地盯着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安达尼西才得到回答:“好的。”
　　阿米娅翘了下嘴角，善意的谎言是该得到原谅的，对吧。
　　阿米娅服下柏尼尔之眼，同安达尼西一起下了水。
　　安吉丽娜就像个天然照明灯，一摇一摆在前面带路。
　　“如果不是知道你这位同伴是个精灵，我真会忍不住追求他。”安吉丽娜这是第一次见到安达尼西的样子。
　　阿米娅闻言，松了口气，她以为这个重度颜控大小姐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安达尼西：“你不喜欢精灵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在我们崇尚武力的龙族，体力都比较逆天，喜欢那些高大威武的战士种族，就怕有些种族那太娇弱的小身板……”
　　“咳咳咳。”阿米娅开始疯狂咳嗽。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能知道安吉丽娜这种心直口快的性格会说出什么话，阿米娅迫不得已赶紧打断她。
　　这种事在女孩子之间随便叭叭叭就行了，可别拿出来说。
　　但她觉得，就算她家安达尼西是精灵，某些东西也是不用怀疑的，毕竟是禁忌之子嘛。
　　安达尼西：？？我错过了什么？
　　看见阿米娅凑过去和安吉丽娜嘀嘀咕咕，安达尼西眉心微蹙，他其实不太欢迎这位火龙小姐，本来好好的二人世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算什么。他和艾米都多久没见了，反倒是这两人五年来一直在一起，现在还有什么可聊的？
　　伐开心。

　　世界之巅，唐吉德尔。
　　青黑的山峰矗立于无尽之海，黛色山脉绵延起伏，重峦叠嶂。再往下是沉重到让人窒息的黑，海水浓稠黏腻，阴暗湿冷。见惯了海底世界的光怪陆离，这里简单到寂寥。
　　他们最先看到的，是唐吉德尔空旷辽阔的山顶。
　　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盘坐落其上。
　　死亡的气息格外浓重。
　　圆盘被均匀分成了十一份，那一个个凸起的长方形青铜盖，宛如一座座坟冢。
　　只有一个“棺材”还没有被盖上，中间挖出的宽度和高度，正好够躺下一个阿米娅。
　　下面用大陆语写着:
　　精灵。
　　阿米娅心中一紧，她……知道安达尼西的意思了。
　　青铜圆盘周围都是海妖，领头的海妖面容凶狠，赫然是曾经追杀过他们那群。
　　像是已经见过安达尼西很多次了，他得意一笑:“你们还是逃不掉的，既然现在自己过来了，当初何必挣扎。”
　　阿米娅不想理会他挑衅的话语，直逼主题:“只要我进去就行了？”
　　“对，集齐十一个种族献祭后，只要再把幸福放在中间的凹槽里，这个世界就会迎来新生哈哈哈哈！”
　　阿米娅眸光流转，看向圆盘中心那小小的圆洞，她拿出珍珠比划了一下，大小正正好。
　　原来这就是幸福。
　　安达尼西唯一的珍珠，真不想放进去啊。
　　安达尼西突然握住她的手，“不可以，你不能进去，你答应过我的。”
　　安吉丽娜在一旁看的很通透，她想如果阿米娅死了，她估计也活不了，但她没有立场阻止，也不会阻止，阿米娅是个好姑娘，她尊重阿米娅的决定。
　　可惜安达尼西不会允许的，这两人啊，唉。
　　阿米娅不是鲁莽的人，她是确信自己不会真死才敢这么大胆。镜像世界是会死人，但不会是这种半逼迫的让人送死。
　　她短暂的死亡，换来的是新生。
　　“我不会死。”阿米娅再次强调。
　　“不，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不可以。你让我去吧，我可以打破禁制，再缩小身体。”安达尼西死拽着她就是不松手。
　　“如果你死了，那安吉拉贝里尔呢，该给谁用？任务完成，主人却死亡了，镜像世界不会让这种相悖的情况发生。”
　　安达尼西咬着唇，不说话了。
　　忽然嘴上一暖，蜻蜓点水般的，却让他脑中一空。
　　手里的也随之空了。
　　阿米娅躺了进去，冲他软软一笑，仿佛淅淅沥沥的小雨溅落在地，泛起涟漪。
　　青铜盖凭空出现，缓缓阖上……
　　说不怕死是骗人的，如果这就是永别，那她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但她不会说，说了就会成为安达尼西的负担，他会终日活在自责与悔恨当中。
　　不如从未开始。
　　阿米娅最后的想法是，镜像世界真坏，如果她当初答应了将军出去，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安达尼西浮在原地很久很久，他的的视线一直黏在那个青铜盖上，好像透过盖子，看到了很久远的、虚幻的未来。
　　直到一簇火苗在他眼前闪动。
　　安吉丽娜沉稳的声音传来:“一切已成定局，你也不要犹豫了，我们要相信她，不是吗？”
　　安达尼西回神，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只是在想，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勇敢很多，真正懦弱的是我。”
　　为什么要害怕失去她呢，明明阿米娅向他承诺过永远的。
　　安达尼西游到青铜圆盘上方，伸出食指，轻轻把珍珠推了进去。
　　亲爱的，等你归来。